槍尖懸在他眉心,宣富春咽了口唾沫,不敢拖延:“當年确實是我夥同赫茂良與元信安換了軍糧。”
雁蕭關一言不發,槍尖分毫未動。
宣富春夾着腿,驚懼失聲:“可我真的沒有對軍令動手腳,那時我隻想多賺些銀子,沒有膽子再朝軍令下手,且我也沒那通天手段啊。”
他為保命胡亂攀咬:“定是元信安,他為保事情不敗露,威脅他前程性命,才串通梁施琅做出亂改軍令的事。”
“絕無此事。”梁施琅慌亂搖頭,為了證明話中真實性,他忙道,“那日殿下從梁府搜出的軍令能證明我所言非虛,若真是我亂改軍令,我為何又要私藏罪證?該要毀屍滅迹才對。”
雁蕭關将視線移到元信安身上,元信安歎了口氣:“殿下不必威逼我,就是看在我兒的份上,我也不會隐瞞,換糧我認,與宣富春同流合污我亦認,隻是軍令一事,我委實不知原委。”
此時不止圍着的百姓,不明原因隻聽命行事的神武軍也明白了雁蕭關想要做什麼,陸卓雄擅自出兵以緻神武軍全軍覆沒的事情曾經一度是神武軍的痛處,正是因為此事,神武營才淪落成誰都能踢一腳的落水狗,現在知曉緻使同袍冤死的罪魁禍首就在眼前,恨不得生吞了他們。
宣願恩眼見事情急轉直下,咬牙不退:“殿下這是要當衆威逼我們認罪嗎?陸家舊案陛下已親口禦定并無冤假,難不成陛下還會出錯不成?“
他劇烈地喘氣:“這天下還不是五殿下的天下,是否有罪得看證據,而不是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去同弘慶帝禀告的禁衛在見到神武營大軍壓來之時就覺出大事不妙,還未同神武軍短兵相接,當機立斷就跑了,此時他跟在連禦辇都來不及坐的弘慶帝身後,剛到午門,便聽到了這句話。
弘慶帝眼沉如水,就欲呵斥。
一道聲音比他更快:“草民手中有證據,足以證明陸老将軍當年并非私自出兵!”
腳步急促的宣畢淵和弘慶帝同時停下腳步。
遊骥猛然轉過頭看向來人,熟悉的老态龍鐘的身影,他啞聲道:“吳老,您這是?”
吳老順着人群讓開的通道走到最前,驚訝的神武軍慌忙讓開,讓他走了進去。
宣願恩心慌地抑制不住手指發抖:“你……你一定是五殿下安排好的人,對,你定是他安排好的來冤枉我們的人。”
“你住口。”陸從南猛喝一聲,捂着他的嘴,顫抖着看向吳老,“你……你是什麼人?你有證據,什麼證據?”
吳老眼神從他身上一晃而過,最後落在雁蕭關身上,他直直跪下,眼中的痛苦恨意化作眼淚滾滾落下:“十年前,我還是一個因受冤枉被主家打斷腿扔到破廟自生自滅的将死之人,是陸少夫人心善,來破廟施粥時将我送去了醫館,後來還将我收做陸家仆從。”
“好在我有一手好廚藝得了陸少将軍喜愛,也算能勉強報得些許恩德,當年北疆領兵來犯之時,正值陸少将軍風寒在身,吃睡不得,又不得不與玄武營一同趕往嶺水。”
“見陸少夫人實在不放心,我便自告奮勇入了神武營的夥頭營,想着也能尋着功夫單獨做些飯食給陸少将軍,也不至于讓陸少将軍米粒不進,我雖隻是一個奴仆,也知此舉會影響陸少将軍軍中聲譽,一直遮着藏着,沒成想因此保全了一條殘命。”
他哆嗦着從緊貼皮膚的内衫裡掏出一樣東西:“也能拼得一條慘命從燒毀的将帳裡尋出這份軍令。”
宣畢淵整個身體都抖了起來,立即吩咐道:“快去,快去将他手裡的東西搶來。”
他一把抓住弘慶帝的手臂,顫抖着輕聲道:“陛下,别忘了你答應老臣的事,不然,狸貓換太子一事臣就不一定能守口如瓶了。”
弘慶帝緊握雙拳,咬牙道:“郜介胄,去将東西拿來給朕過目。”
郜介胄立即領着禁軍精銳沖了過去:“五殿下,陛下在此,還不讓神武軍退開?”
雁蕭關看都沒看他一眼,接過吳老手中軍令,拿在眼前細細地看,十年前的舊物,紙張殘破,素色的麻紙早已不見本色,灰黑色的炭迹被細緻擦拭過,雖仍留下揮之不去的痕迹,其上字字宛如初寫。
歲月日久,還能保持字迹清晰殊為不易,像是害怕将字吹散,雁蕭關的聲音很輕:“是真的。”
陸從南捂着宣畢淵的手驟然緊縮,眼眶頃刻間就紅了,他看着吳老,嘶聲問道:“你手中既然有證據,當年為何不将證據交給朝廷,為何要眼睜睜看着陸家滿門被一把火屠盡?”
吳老老淚縱橫,看着他的眼神滿是疼惜:“晚了,待我回到天都,陸家已是一片廢墟,陸老将軍已滿身罵名,朝堂之上是人是鬼我不清楚,我誰都不敢信,更不敢将這能證明陸老将軍清白的證據輕易交出去。”
“若我錯信了人,讓證據被毀,我該如何面對九泉之下的陸家人。”
雁蕭關捏着軍令,啞聲道:“你是對的,我就是前車之鑒,年前,隻因我輕易地将軍令供詞交出去,再之後便隻能任憑他人渾說,險些讓賊人逍遙法外。”
他謹慎地将軍令放在陸從南手裡,吩咐道:“拿去給百姓們看看,我們沒說謊。”
陸從南哽咽着點頭,松開宣願恩,拿着軍令隔着神武軍讓百姓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