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願恩癱在地上,雖隻是一晃而過,軍令上的字字句句他盡收眼底,心知任他巧舌如簧也抵不過曆經歲月不改本色的真實。
“郜介胄,”宣畢淵高聲怒喝,“你還在等什麼?”
郜介胄滿色僵硬,帶頭拔出刀指着神武營将士。
雁蕭關冷聲吩咐:“但有人靠近,殺!”
神武營将士遵令而行,齊刷刷持槍指向禁軍,槍尖冷光刺目,垂下的一縷紅纓等着飽飲熱血。
弘慶帝臉色鐵青,脖間青筋鼓起:“雁蕭關,你是要造反嗎?”
雁蕭關身形一頓,轉身看着他,隔着對峙的兩軍,過往恩寵如隔着楚河漢界,不複如初。
在天下最尊貴的父子倆劍拔弩張的氣氛下,周遭鴉雀無聲,宣願恩、宣富春、元信安、梁施琅似乎都成了局外人。
“父皇。”雁蕭關的語氣難得一見的僵硬,就像是很不熟悉這個稱呼一般,“我不欲謀反,畢生所願更不是那會讓人生生變了模樣的皇位,待了結往昔恩怨,我會任由陛下處置。”
“這一次,我不信律法,不信皇帝,我隻信我手中長槍。”槍刃如閃電刺破寒風,帶起沖天的血氣。
弘慶帝如遭雷擊定在原地。
宣畢淵目眦欲裂,咆哮道:“二弟!”
“嗬……嗬嗬……”宣富春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發出聲音,血沫從他口鼻間嗆出,喉間血流如注,不消片刻,他瞪着雙眼倒在地上,再無聲息。
在梁施琅回過神前,驚叫聲戛然而止,他的身體重重倒在地上。
元信安緊閉雙眼,引頸受戮,沒有感覺到痛楚,隻餘一片麻木,他抓住雁蕭關的衣角,費力吐出最後兩個字:“三郎……”
随即再無聲息。
雁蕭關腳步走至宣願恩身前,在他瑟瑟發抖的身體旁站定。
見他渾身血氣沖天,宛如羅刹,宣願恩顫聲道:“當年軍令不是宣家所為,二叔……隻有二叔參與了換糧,我與爹也是事後才知,那時早已是半年後了。”
見雁蕭關的槍定在半空,他穩住心神:“二叔已償命,殿下既然隻是為了陸老将軍伸冤,就不該牽連無辜,不然,就是陸老将軍在天有靈,知曉後也不會安甯的。”
陸從南瘋狂地跑了過來,遊骥見狀,連忙伸臂攔着他。
陸從南被他擋着,一時之間連拳腳功夫都忘了,隻手腳并用掙紮着想要沖過去手刃仇人:“放你娘的屁,你無辜,陸家滿門就不無辜,數萬神武軍就不無辜,你就該下地獄同他們負荊請罪……”
陸自心将圓潤的身體更往人群裡藏去,這髒話怎麼聽怎麼有自己的責任。
即使這時遊骥亦是滿腔憤怒,也吃了一驚,這孩子以前不還斯文有禮嗎?怎麼這會兒滿口污言穢語。
“年前我萬事講究證據,你們卻不講規矩,現在,”雁蕭關不欲繼續聽宣願恩滿口狡辯之言,“既然是你們先破壞規則,那就别怪我亦由着性子行事。”
“我是個什麼混賬東西,宣大人合該深有體會才是。”雁蕭關目光逼人,字字句句落地有聲。
“住手!”宣畢淵不顧年邁的身體,費力朝着宣願恩跑去。
噗呲!
利刃刺入人體的聲音又一次響起,宣願恩的腳在地上掙動兩下,就如一隻猝然落入沼澤深處的青蛙,無論他怎麼掙紮着渴望活命,最終還是被死亡拖下深淵。
“還得多虧宣老大人顧及周全,若是在年前,無切實證據的情況下我确實拿宣大人無能為力,至于現在……”雁蕭關擡手,在臉上沾染的溫熱上抹了一把,血迹在他散開,讓他看上去簡直與煞神無異。
他神态狠厲嚣張:“我能親手殺仇多虧宣大人所作所為,我甚是領情,這不,特地為宣大人留了兩具全屍,不知這個結果宣老大人可否滿意?”
說完,他偏了偏頭:“兄弟們,将這兩具屍體仔細着送還給宣老大人,以謝他相助之恩。”
殺人誅心,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