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人未亡,華玉沒有自用返生香的理由,那麼隻能是換了大筆銀錢,總務司人手一查便知。
“委托你的人沒有将送往他國,果然,作案的工具想來不會替你處理。”
鐘離輕聲喟歎,他轉向胡桃:“堂主,已經結束了。”
是讓胡桃裁決的意思。
雁甯看到露了破綻的華玉攥緊了手指,她白皙的手背都痙攣起來,青筋盡顯。
胡桃吸了口氣,她已經能克制憤怒了:“華玉,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如果少錢,告知堂裡,往生堂也會給你想辦法——”
“所以,沒有辦法啊,堂主。”
華玉慘然一笑,像是失了全部力氣:“如客卿所說,我丈夫的腿,并非意外摔斷。”
“他半年前染上賭瘾,欠下一筆……龐大的、永遠也還不上的賬,被人打折了雙腿。”
“縱然他幡然醒悟也無用,債主日日上門,我的亮哥兒隻得放棄了自己的前程,去給他父親掙命。”
“……得知亮哥兒的消息,我幾乎崩潰,可随即便有人找到我說,他能救我一家。”
“我如何不聽?我總不能看着我的丈夫和孩子去死。”
雁甯這才瞅到華玉妝容底的眼下烏青,她疲憊萬分,連嗓音也沙啞了。
“……說再多也沒用了,對不起,堂主。”
胡桃握緊的手又放下,她冷靜質詢:“你還可以将功贖罪減輕刑責,告訴我,讓你做這種事的,究竟是誰?”
“……”
出乎意料的,華玉搖了搖頭:“我不能說。”
胡桃心裡的火氣一下子噴湧而出:“客卿都說了,這些事可能都是那人蓄意謀劃的!”
“你丈夫我知道的,分明是勤懇再本分不過的人,怎麼可能一夕之間染上賭瘾?”
“堂主。”華玉慘笑着打斷她:“我要說出來,才是全完了。”
她還懷抱着些微的希望,希望取走返生香的人會信守承諾。
意識到這點的雁甯,知道華玉不可能勸服了。
她下意識朝胡桃搖了搖首,胡桃亦默然。
良久,她才慢慢道:“華玉,你先下去吧,等總務司的人上門。”
華玉嗫嚅唇瓣,輕聲應了聲:“好。”
她又望靜立在一邊的鐘離:“客卿先生,你說的潮漲,是真的麼?”
鐘離擡了郁金的眼看她:“是與不是,現下似乎并不重要。”
華玉詫異一瞬,她想笑,又似乎沒笑出來:“客卿,雲先生的新戲可好看?”
“并非新戲。”
鐘離回答:“堂裡人說戲上了第二折,演得還是第一折的本子,好在雲先生唱功了得,便是再聽,也别有趣味。”
“先生何必揣明白裝糊塗,我費盡心思,終究漏洞百出。”
華玉歎息,她行了一禮,轉身離開了。
……诶?
雁甯眨眨眼:她的意思是,那天作案,她把鐘離支開了,鐘離知道她有異常,還是離開了往生堂?
好厲害的反戈一擊,這是最後還要給老闆上個大眼藥啊!拖時間嗎?
雁甯緊張望胡桃,胡桃卻似乎并未察覺到兩人話裡的機鋒。
她背對雁甯和鐘離,沉思:“若不是這次,我根本不記得庫房裡還有到返生香,既然我沒說,那或許是爺爺,同别人說了。”
“我要查爺爺的筆記裡有沒有記錄,你們先出去吧。”
胡桃這樣發話,兩人自然是依她所言,一同告退,出了庫房。
天井的光投在檐廊上,有些融融的暖。
結束的還挺快,隻花了半個下午就破了案,她可以回去繼續賣糕了。
雁甯跟在鐘離身後,她忽然想:【……結束的快得有點離譜了吧?】
【……一年發生的連環禍事也許是人為,那一個下午就破案……】
【莫非也是人為?】
雁甯在心中嘀咕:【要不是我對往生堂一竅不通,也不會問有關禁制的問題,要我試禁制的是胡桃,有個人說拿香丸試。】
【給手帕包灰的也是這位,很自然,根本沒有覺得哪裡不對。】
【說要探查下屋外的也是某人,我把香丸捏碎了,肯定會注意到腳下的灰啊。】
【禁制破綻若不是我生得意外,誰會發現,半遍都會觸發!一件巧合是巧合,但巧合多了,絕對有鬼!】
雁甯醍醐灌頂:【怪不得華玉在犯案時要先支開他。分明在引導我查案,看來犯人是誰,他早就清楚了。】
【福爾摩拉克斯,好多的心眼子,裝糊塗的高手!】
先不說她想的是否确切……裝糊塗的高手應該似乎的确不是什麼好說法?
雁甯又懊惱地一敲手心:【原來我不是雁華生,我是雁利小五郎啊!】
“?”
很快,鐘離就知道什麼是雁利小五郎了。
助手小人坐在地上,低垂着頭,似乎陷于沉睡,他背後的偵探小人拿着紅色領結——不知何時,領結轉移到了偵探小人身上。
偵探小人念出了助手小人的聲音:【下面就由我,沉睡的名偵探雁利小五郎,來揭開謎題吧!】
她轉念一想,又欣慰上了:【還好,岩王帝君讓我睡覺有的是方法和手段,不用天天紮麻醉針。】
好個李代桃僵,就理性而言,這種手段方法,是犯罪吧?
【至于他好多的心眼子……】
小雁小姐陷入遲疑。
鐘離忽然有些好奇,她會有什麼反應呢?
無論是憤懑,還是提防,都是理應之事。
【不是很在乎。】
雁甯摸下巴:【都能被我猜到,壓根沒瞞,隻是不說,等着人發現嗎?】
【就像那時候把公子氣得半死,華玉也拿他沒辦法,盾反嘛這是。】
【可是我連麻醉針都沒受,本來就是要幫忙查案的嘛。】
【等下,難不成會在好奇我什麼反應?】
【咿,這就有點壞。】
……咳。
好在狐疑的雁甯沒再思索這個問題,她徑自想:【再說了,比起在這編心眼,我猜,他應該更想去戲樓聽第三遍重複的戲吧?】
鐘離一怔。
雁甯念念有詞:【是不好和胡桃明說所以借了我的口,但還是挺壞的讓我當雁利小五郎。】
【決定了,下次要敲詐他一筆,不打八折,要打八點五折!】
須臾,他無聲地,微微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