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那位陣法天才早已離世,沒有人再敢擅動這個由上神遺迹改編而來的陣法。
現在的淬體陣并不能保證十成十的淬體效果,又因着如今陣内情況多變又複雜,隻能由有了些修為的修士進入。
修士淬煉靈體其實與煉器師淬煉材料很像,若說靈體是修煉的基礎,那麼材料便是煉器的基礎。
煉器師都知道一個道理,越上品的靈器,需要越純淨的材料煉制。
因此煉器師們在煉器前通常有一道工序叫做淬純,用以淬盡材料中的雜質。
譬如上品靈器的用料需要絕對純淨,不純淨的材料需得多次淬純,或經風吹,或經水洗,或經雷擊,或經火燒。
明月枝記得寂劍門後來收集到的用于重鑄長寂劍的材料用鳳凰靈火燒了足足五年才将其中的雜質淬盡。
假若材料不經淬純便進行煉制,如果不是技藝高超的煉器師,煉制出來的靈器非但可能品質不佳,那些難尋的靈材也全然作了廢。
殊途歸一,變不離宗,想要修煉得更快,自然需要更為純淨的靈體。
而淬體陣便是修士們用來将自身靈體“淬純”的方法。
隻是,煉器師是在陣外淬純,而修士是以身入陣淬體。
煉器師的實力不足時會損耗材料甚至淬純失敗,同樣在修士修為不足時,修士的靈體也更容易遭受折損甚至失敗。
這也是南清骊極力阻止明月枝進入淬體陣的原因。
如果南清骊能自己帶着明月枝在陣中走上一遭,肯定不會反對明月枝做出這樣的決定。但可惜的是,當年玄微宗那位弟子改編淬體陣時,為了保證更好的效果,金丹以上的修士與金丹以下的修士完全不可能在同一個小世界裡相會。
玄微宗的淬體陣也是當年從補正的殘陣上拓印過來的,自然同樣如此。
根據以前入陣的弟子所述,陣中分乾、兌、離、震、巽、坎、艮、坤八道門,門後又成小陣,陣中自有世界。
此時陣中突然出現一片炫白光芒,明月枝擡頭環顧,面前出現了八道門,皆是一派幽青,偶爾泛起一點紅光。
這配色有點像話本子裡描述的碧落黃泉陰曹地府。
明月枝咽了咽口水,捂着襟口将懷中的小白攏得更緊了,又趕緊驅除自己腦子裡的那點不靠譜的念頭。
陣中并不阒寂,而似有人擂鼓一般,咚咚作響,隐隐又有人聲從門後傳來。
明月枝心中稍稍安定,抿了抿唇,便擡腿跨步進了身前一道門。
一瞬間漆黑,周遭什麼聲音都聽不見了,明月枝眨了眨眼,又很快地适應了這裡的環境。
陰暗幽深,她不知道自己進入了哪一道門,但耳邊呼嘯而過的風告訴了她,她應在巽門之中。
淬體陣中有八道門,其中巽、震、坎、離四道門中有異象,乃是入陣者淬煉之所。藏書閣中的《格道筆談》有記載,這是過去百年間從淬體陣中走出來的玄微宗弟子在淬體陣中所遇之事的相關筆錄記載。
根據過往的記錄來看,入陣的弟子中,大約一成人隻過了一道門,四成以上的人過了兩道門,三成以上的人過了三道門,半成都不到的人過了四道門。
《筆談》上有人推測通過的陣門數量興許與淬體的純粹程度相關,通過的陣門越多,淬煉後的靈體有可能更純粹。
當然這也與入陣者的先天靈體有關系,就好比一塊通體瑕疵的玉很難比微瑕璞玉雕琢得更快更好。
不光每個人通過的陣門數量不同,每個人通過的陣門也不一樣,陣門後的景象又各有不同。
據說是因為陣法有靈,會度量入陣者的靈體,就像煉器師會度量煉器材料的品質。
之所以這麼說,依據還是原來的陣法,那是上神用來為仙凡兩界淬煉魂體而設,古籍上曾記載那陣法為了避免普通人去往不該去的地方,自行生出了陣靈。
千年前陣法補正時,那位玄微宗弟子也說,陣靈仍舊留存,但也未曾言說陣靈是以何種形式存在。
到如今,這也成了一種傳說,明月枝翻遍《筆談》,隻有一處提及。
不過想來大抵因着如此,每個人淬煉的過程才會各有不同。
明月枝一路摸黑往前,陣中的巽風吹得她衣發蓬亂,袖袍簌簌喇喇,她隻能跌跌撞撞順着風吹來的方向移動,雙手在風中摸索,半躬着身子想要在這風裡找到平衡。
卻不知是進入了什麼地界,風裡突然多出些聲音,有東西密如雨點一般不斷擊打在明月枝的身上臉上。
不等明月枝再度适應,便突然摔進了一陣強風裡,風大得她睜不開眼,隻能憑借身上不斷被擦刮的疼痛,覺察到自己是行進了一處荒漠中,腳下踩着的是的黃沙,剛剛摩挲擦過皮膚的是荒漠中的粗粝沙石。
明月枝摸了摸胸口,确保小白沒有因為大風被卷出去。
然後才摸上自己的臉,上面已經擦出了好幾道口子,殷紅的血從破裂的皮膚裡洇出來,她手上一抹,便糊了一片。
明月枝有些心疼,但是也無暇顧及,風卷着沙迅疾而過打在她的身上,像是風沙聚成的尖刀刮在靈體上。
那是從靈體深處傳來的細密尖銳又無孔不入的疼痛,仿佛有人在費勁地往她的靈體上一刀一刀雕刻琢磨。
這陣裡的風力強勁得很,她下盤稍微松動一些,就會被風刮得連連向陣中去。可越往陣中去,風力越發狂勁,她連站都站不穩。
一路被連吸帶卷,明月枝衣裳上覆滿了黃沙,她啜了幾口唾沫,将嘴裡的沙咳了出來,一直舉擋着的手放下,露出還算白淨的臉,還有依舊幹幹淨淨的胸口,那處依稀冒着兩點曜藍色的光彩。
明月枝前後觀察了一下,才發現自己到了一個沒有風沙的小空間,再往左右偏移一點,都是狂風暴沙,她想這應該是風暴眼。
她從厚厚的黃沙裡将自己被埋進去的雙腳拔出來,身上的天缥色衣裙已經破了好幾個大洞。她自己靈力有限,怕太早用盡後繼無力,方才全憑風力拉扯,一路匍匐躬腰走過來的。
明月枝抖了抖破破爛爛的下裳,暗自誇贊了自己一句,幸好早做了打算,裡面穿了鐵布衫,連鞋子都包上了一層,她現在才不至于衣不蔽體。
不過,早知道,她就應該再用鐵布衫做一頂帽子,将臉也兜住。
入了風暴眼,明月枝才算是得了片刻喘息的機會,上下檢查了一遍,臉上身上到處是風刀刮出來的口子,連一頭青絲都被削去小半截。
她歎了一口氣,果真還是低估了陣中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