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枝看到方清遠的時候,他正在跟其他弟子打聽有沒有在陣裡遇上一個特别好看的姑娘。
“長得特别漂亮,身量也高,不怎麼說話。”
方清遠打着手勢跟陣中聚在這裡的人描繪。
“手上有個玉镯子,看起來很貴的那種。”
“不是,她隻是我師妹。”
不知旁邊的人說了句什麼,方清遠連忙擺手。
“沒見過啊。”
“那行,那謝謝嘞。”
方清遠摸了摸後腦勺,他從巽門離開後就再也沒有見到過明月枝,他過了四道陣門,每一次問的時候其他人同樣都說沒見過這樣一個人。
他有些擔心,明月師妹會不會在陣中出了什麼意外。
有人一眼看見了正盯着方清遠瞧的明月枝,又看見她手上挂着的“玉镯”,忙搭着方清遠的肩,說道:“哎…方道友,那…”
“是不是你師妹啊?”
方清遠往後一瞧,明月枝已經走到了他身後,頓時眉開眼笑。
“哎,師妹,你在這了。”
“我還以為你出啥事了呢?”
“他們都說沒見過你。”
其實淬體陣裡的小世界很多,沒有人見過也不奇怪,隻是方清遠自己心裡不踏實,才一遍遍地跟人确定。
得益于常年在背地裡寫話本子的影響,他長了一個與他年紀不符的喜歡腦補的腦子。
視線落在明月枝一張還帶着黑痕的臉上,方清遠皺着眉頭道:“師妹,你怎麼弄成這個樣子了?”
明月枝擺擺手:“師兄,我沒事,就是在裡頭摔了幾跤。”
東方既白給的衣服很寬大,明月枝身上的傷口都被遮住了,她方才來的時候又梳理了頭發,現在除了臉上的幾點血迹還有黑痕,整個人看起來還是妥帖的。
見她面上沒有異樣,方清遠又面帶喜色地問起:“師妹,你的靈體咋樣了?”
明月枝一時沒有說話,她不知道怎麼回答,東方既白跟她說她的靈體已經有變化了,但是她其實并沒有感覺到。
但她又覺得東方既白不至于要騙她,明明他表現得很需要結璘魄,她低頭看了一眼似乎已經陷入了昏睡中的東方既白。
“不清楚,可能有了那麼一點變化吧。”明月枝低聲回了一句。
方清遠早遮掩不住臉上眉飛色舞的神色:“師妹,我跟你說,我好像有變化,嘿嘿。”
明月枝被他這一聲傻笑逗樂了,她早知道方清遠在這次淬體後就突破,但是的确沒想到他是個這麼有趣的人,她笑着拱手道:“那我就先恭喜方師兄了。”
方清遠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又拉着明月枝跟其他入陣的弟子一起寒暄了一會。
很快便到了即将開陣的時間,一群人開始倒數。
仍舊是午時三刻,所有入陣的弟子都瞧見了,即便這個淬體陣隻是一個拓印的陣法,他們仍然看見了。
從前的人在書中反複描繪的場景。
時人言及上古時代,總覺之可惜,當年那麼多的神迹到如今所餘不到萬分之一,更談不上純粹。也許再過上幾百年,世間便不再有神迹這樣的說法了。
而在這一刻,衆人皆以虔誠昂首的姿态,從這虛幻僅存的吉光片羽中窺探到了過去的一二風采。
清陽曜靈,和風容與,雲海裡一道道霞光鋪陳天際,織就漫天華錦。華錦上鳳舞凰歌,驷飛龍騰,更兼鵬舉鴻旋,逸翮奔霄。
走獸|交橫馳,飛鳥相随翔,流光溢彩處,滿目應接不暇,這是現實中千載難逢的奇異景象。
衆人皆被震驚在原地,久久不能動彈。
片刻後,鳳凰清音再次肅絕蒼穹,淬體陣發出耀眼光芒,縱使還想多看幾眼這玄妙之景,明月枝還是控制不住地在萬丈光焰中阖上了雙目。
緊接而來的,是腳下松軟泥土的觸感。明月枝回過神來,睜開眼,發現自己已經身處陣外。
清風送來玄微山的花草香,耳邊是雲雀低飛而過的叽喳聲。
再一眼,她便瞧見了師姐,正緊繃着一張臉站得筆直,隻待她一睜眼,便直勾勾看向她。
明月枝突然覺得有些心虛。
南清骊在看見明月枝随着衆人順利出陣的那一刻,懸着的心才終于放下。
這一月來,她一邊要祈禱明月枝在陣中不要遇上什麼棘手的情況,一邊還要調查宗門内發生的怪事。
小滿找上她的時候,她就猜到阿枝是故意做了一場戲,隻是時機太不湊巧,剛好碰上了觀禮台坍塌,乾坤殿失火,她怕有心之人會将這幾件事情聯系起來。
南清骊隻好将這件事瞞了下來,同時叮囑小滿不要再跟任何人提起。
簡而言之,這一個月,南清骊算是提心吊膽,忐忑不安極了。
就等着明月枝今日出陣後給她一個交代。
青山早領着人在旁守候,每次出陣的時候,都有一部分弟子力竭需要休息,也有一部分弟子急需要找地方突破。
他的工作就是領着人将這些弟子送往他們各自想要去的地方。
觀禮台早就修好,這次還加了一層防護,就算觀禮台塌下來前來圍觀的弟子也不會直接摔下來了。
從淬體陣裡出來的人很少是容光煥發的,身上多少都挂了一點彩。
此次入陣之人加上明月枝,一共五十一人,有人歡欣雀躍,有人垂頭喪氣,更有人剛一出陣便被人擡走了。
玄微宗這一方面做得很到位,甚至還設立了專門的心理疏導機構,安撫從陣中出來的心灰意冷的弟子。
大家入陣前都有一定的心理準備,淬體陣也不是個百分百逆天改命的場所,因此面上倒是都還過得去,沒出現什麼哭天搶地抱怨天道不公的場景。
明月枝在人群裡看見了柳玉跟花瀾,柳玉大概是腹部受了點傷,一臉虛弱地靠在花瀾身上。
青山師兄安排了一個弟子帶着他們去休息,柳玉卻不忿被花瀾摟抱着,掙紮了好幾次。後來不知是花瀾惱了還是怎麼着,在他頭上拍了一巴掌,柳玉隻好生無可戀地攀上她的肩膀,任由她将自己抱起來,又嫌棄丢人,幹脆把臉埋在了花瀾懷裡。
路過明月枝身邊的時候,花瀾還笑着同她打了個招呼,柳玉隻催促她快點走。
方清遠算是這些人中鮮少的幾個還充滿活力與生機的人,連随路弟子也沒有帶,自己風風火火找了個地方去突破了。
其他人都知道方師兄這回怕是要有好消息了,不由得面露幾分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