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殿後殿。
清虛掌門以及其他長老都已經在殿中等候已久,坤清峰與淩清峰出了這樣的大事,幾乎所有的長老都被請過來了。
見明月枝進來,衆人的眼神都有一瞬間的晦暗凝滞,仿佛想不通這樣一個平日裡腳踏實地的弟子怎麼會與那邪門歪道扯上了關系。
明月枝擡眼看了一遭,沒有看到自己的師父懸光仙尊。
算時間,師父應該還在閉關。
“弟子明月枝,拜見各位師長。”女子一襲缥青長裙,垂目拱手,靜靜立在堂前。
現在還沒到審問論罪的時候,隻需執弟子禮即可。
寒葉長老是玄微宗執法長老之一,看着從大殿門口款款而入的明月枝,突然想起自家徒弟一個時辰前在自己耳邊說的某些不靠譜的揣測。
鐘暝山少主是個采花賊?
要說燭龍一族後裔的心性落至此等境界,寒葉是有些不信的,但懸光的小弟子的确長了一副有目共睹的好相貌。
寒葉還沒忘記自己的身份,她收回在明月枝身上的視線,輕聲咳了一下,問道:“弟子明月枝,你可知今日與你同在炎天石上的男子是誰?”
明月枝垂眸,輕聲道:“弟子今日知曉他是鐘暝山少主。”
寒葉又問:“你此前可認得他?”
她長得一張和氣面容,明月枝也算是她看着長大的人。十年前明月枝參加内門弟子考核之時,她還動過要收她的心思。
明月枝垂首再度眨眸,搖頭道:“不認得。”
話音未落,坐在寒葉長老對面的另一位執法長老便将手中的茶盞一放,杯底與桌面相叩,發出“嗵”的一聲:“明月枝,莫要敷衍了事,實話實說,将你與那鐘暝山少主之間的糾葛說個明白。”
明月枝抿了抿唇,這位長老是宗門裡有名的“酷吏”,素來與師父不合,脾氣也爆得很,但凡師父不在場,無關重要的場合都要損上幾句。倘若今日由他主審,怕是不會輕易放過她去。
她心中雖然已經有了對此事的決定,但并不想在衆人口中落下話柄。
她過去勞累師姐許多,不想再添風言風語了。
明月枝對上鏡陽的視線,凜聲正色,拱手緩緩道:“鏡陽長老,實話便是如此,弟子與那少主并無糾葛。”
鏡陽冷喝一聲:“胡說,有人親眼看見你與他在炎天石上糾纏不清。”
“明月枝,你可知道你這般做派已将你師父的臉面丢盡了。他真是千挑萬選,選了個令他顔面盡失的弟子。”
前十年,頂着仙尊親徒的名頭招搖過市卻毫無建樹。築基之日,又與邪門歪道私通,還被人撞了個正着。
正巧,還是被自己人捉到的。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打自家人。
鏡陽也沒想到他還有機會看一看淩清峰的笑話。
還不等明月枝張口,便又是連珠炮一般的話語劈頭蓋臉地砸過去:“玄微宗到底哪一點對不住你,竟叫人教出你這樣忘恩負義的徒弟,勾結外人火燒乾坤殿。”
“上一次乾坤殿失火也與你脫不了幹系吧?兩度火燒乾坤殿,你到底存了什麼心腸?”
“你知不知道,那餘孽今日還打傷了掌門,倘若你還有幾分良心,便應該早早伏法認罪,别将你師父的臉面徹底扔在地上踩。”
似是憤怒到了極點,他手邊的茶盞應聲落地,激起一圈碎瓷片,敲在明月枝的小腿上。很快,一道血痕從衣裳下漫出來。
這些話說得雖然難聽,但表演得太生動,并且義憤填膺,殿内不少弟子心中都生出了跟鏡陽長老一樣的想法。
明月枝來這一趟秉着的念頭是自己受些責難沒有關系,但現在鏡陽凡事都往師父身上引便是他别有用心了。乾坤殿後就是清陽居,是掌門居所。
她擡眸,眼神不避不讓:“長老所言實乃妄測,弟子今日是被鐘暝山少主挾持,理應是受害者。”
“弟子原在淩清峰築基突破,怎會知曉他火燒乾坤殿一事,更遑論勾結于他?”
南清骊适時開口:“鏡陽長老何必咄咄逼人,總要給人一個分辯的機會。”
她不僅僅是阿枝的師姐,她還代表了淩清峰,代表了她父親。
鏡陽話裡話外都在借着莫須有的事情貶低打壓她父親,甚至挑撥父親與掌門之間的關系。
她不能坐視不管。
坐在首座的清虛掌門也輕咳了一聲,其實也沒有鏡陽說的那麼嚴重。到底一把年紀,當年也曾與鐘暝山主君一同在座會談,算半個同輩,現在在大庭廣衆之下被人指出被晚輩所傷,他面上有些挂不住。
何況,對方也沒在他手上讨到好處。
他給寒葉使了個眼色。
寒葉長老出來打了個圓場,她悠悠一笑道:“咱們玄微宗辦事從來講究真憑實據,不講些虛頭巴腦的,沒得叫孩子們一頓吓。”
鏡陽斜睨了她一眼,淡淡吩咐道:“青山,将你今日所看到的情形再複述一遍。”
他正好巴不得讓所有人都聽一聽明月枝與那鐘暝山餘孽之間令人浮想聯翩的行為舉止,讓人瞧瞧所謂的仙尊弟子私下是個什麼不堪的德行,懸光又是怎樣一個教導有方之人。
青山面露難色,他一貫木讷,先前他同掌門禀告隻是為了說明情況,隻是沒想到鏡陽長老剛好也在。
更沒料到他禀告的幾句話在鏡陽口中轉眼成了這樣一番叙述,什麼關節都被聯系在了一起。
現在在場之人不少,有師長也有弟子,女子的桃色傳聞又是最引人遐想的,容易招人編排也容易招人侮辱。
保不齊,明日裡便被傳成了什麼不中聽的風言風語,到時候他就是流言蜚語的源頭。
明月枝意識到這一點,心中微寒,對着東方既白的忿怒又重了一分。
青山看了一眼明月枝,蹙着眉,垂首低聲道:“青山那時所見,是一名穿着绛衣的男子将明月師妹圈住了,而後…親了上去。”
青山在明月枝的唇上稍作流連,确定她的唇上有傷口,又道了一句:“應是咬了上去。”
“但青山不敢假定這是暧昧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