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人緩緩從陰影裡走出,明月枝才看清這姑娘的面容。
同樣是個她已經見過的人——徐小草。
明月枝輕輕“啊”了一聲,用以證明她有多麼驚訝。
“所以…方才她們讨論的那個被沈修水帶回來的姑娘,是徐小草?”她一臉驚悚地看向東方既白。
之所以覺得驚悚,是因為聽這些姑娘方才的意思,她們應該就是上回那個粉比甲小丫鬟提起的夫人打算給公子甄選可心人的“可心人”備選。
而她們中有人又對徐小草抱有微妙敵意,所以…現在的故事走向,是沈修水打算将徐小草帶入沈家做…?
想到這裡,明月枝不免有些如鲠在喉了。
這就像有一位你打眼一看便心生好感的人,說要為你帶來一份她愛不釋手的東西與你共享,你以為是瓊漿玉液,至少是靈露靈液,能讓人心神舒暢。
結果扒開一看,哎喲,您猜怎麼着,原來是一盆狗血。
有些人覺得這隻是各自的飲食習慣不同,不必當個事兒。但事實上,很有可能說明你與她之間是合不來的兩種人。畢竟吃不到一塊的人,大多數時候也很難玩到一塊。
明月枝不免開始懷疑他們之前的推測是不是錯了,其實葉前輩跟沈修水不是表面夫妻,也不是合約道侶,而是一對曾經有過真心實意的密侶?
這世上既然有人将恨意不形于色,那自然也有人将愛意不形于色。
沒準葉前輩就是這樣的人。
所以他們兩人是因為第三者才反目的?
若是這般,沈修水何德何能?讓兩個爽利的女子…
明月枝覺得自己肯定是話本看多了,思維有了慣性,所以才會想出這般俗氣的橋段。
“這隻是她們的一面之詞,也許其中還有我們不知道的隐情。”
在明月枝一臉驚悚的神情裡,東方既白終于回過神,若無其事地抿了一下唇後,才淡淡道。
“也是,沒準徐小草介入的不是沈修水對葉前輩的感情,而是葉前輩對沈修水的感情。”
“我記得當時小草姑娘說過葉前輩是她仰慕的人。”
大約是被“徐小草是被沈修水帶回沈家準備做偏房”的這個消息打擊到了,明月枝已經開始胡言亂語了。
“……”
但她的這番話顯然給東方既白造成了另一種精神打擊,他在聽完後呼吸一頓,神情很是奇異地瞥了她一眼。
“我的意思是,也許我們可以陰謀論一下,比如葉前輩在砺劍閣做的事情,究竟是因為什麼?”
未免有人被一盆自己腦補的狗血噎死,東方既白提醒了一句。
不過這話說完,他還是沒忍住:“其實你的思維挺開闊的,不必妄自菲薄。”
畢竟還真沒有多少人能将腦回路在轉瞬間調轉一百八十度。
“砺劍閣的事情。”明月枝皺起眉頭。
一點雨霧灑在面上,清涼感終于将她拉回現實。
也是,比起言語間的拉扯,還是看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情才能更接近真相。
平心靜氣後,她對東方既白道:“我能看出那是一個陣法,葉前輩還結了法印,但我看不出來是用來幹什麼的。”
明月枝自認對史冊所載的陣法還算熟悉,但她确實沒有見過葉前輩所施那種法印。
“如果我沒有看錯,那應該是解開印結的術。”東方既白沉聲道。
“解開印結?”
明月枝不解,如今的修仙界若是說有什麼印結或者契結的話,應該隻有道侶印契了,但這是千年前,曾經有一段時間…她看向東方既白。
“你猜的沒錯,是結印靈劍與劍主之間的印結。”
“不對吧。”
明月枝還是覺得有疑點,甚至立馬從腦海裡翻找出了證據:“如果是這樣,那當初葉前輩被沈修水囚禁的時候,她是怎麼将常自在召喚過去砍斷囚仙鎖的呢?”
東方既白也想起了這件事,片刻後,他微微垂眸,同樣百思不解。
隻得道:“姑且當做這是此世之間唯一劍魄的特殊之處吧。”
但說到暗室囚禁環節,免不了又要将話說回到徐小草這姑娘身上。
明月枝猶記得在無常境裡徐小草是個非常熱心的姑娘,否則不可能以身犯險喬裝打扮去救一個不算熟識的人。
何況方才在聽到衆人大論葉前輩時,更是仗義出聲。
“關你什麼事?”果不其然,亭中再起争執,那位箭袖女子,因站在紫裳女子後,看起來仿佛是得了倚仗,正在與徐小草對峙。
“你又何必惺惺作态,你若是當真有你說的那麼敬重一葉劍心,為何還會與大公子纏纏綿綿?修仙界有誰不知道,一葉劍心與沈家大公子是道侶。”
“誰跟你們大公子纏纏綿綿了?”徐小草眸中怒意更甚,掌刀的手幾乎蠢蠢欲動,“你别血口噴人。”
箭袖女子卻不怕她,反而挑釁一笑:“勸你不要動手,炬陽山内,禁止械鬥。”
“徐..小草姑娘…”那頭簪絹花的女子袅袅起身,按住了徐小草幾要動刀的手,附在她耳邊,輕輕道,“雖說你是大公子帶回來,但說到底,我們其實都是一樣的,大公子他…也不是我們某個人的。何況你與我本就是一家人,你若是不介意,可以叫我一聲姐姐,日後我們在沈家也能互相有個照應。”
“你别碰我。”徐小草一聳肩,一把将她的手拍下,“你們是哪樣的人,誰又跟你們是一樣的人。我告訴你們,我來沈家是來拜師的。”
“我要拜葉意心為師。”她大聲道,像是使出了全身力氣。
聞言,亭内寂靜一瞬,下一刻,哄堂大笑在這間不算大也不算小的避雨亭内傳開。
“你們笑什麼,信不信我告訴大公子,你們在背後非議他與葉前輩。”
十五六歲的小姑娘,環顧左右,發現似乎沒有一個人将她的話當真。
一張臉漲得通紅,看得出她很想罵人。可惜的是,約莫平素素質太高了,這一點明月枝深有體會,所以一時之間搜腸刮肚也尋不出幾句罵人的話,隻好狐假虎威地裝出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
“可以啊,畢竟你與大公子關系…匪淺。”彩衣女子笑得直捧腹。
一句話便将她敗下陣來,徐小草臉色紅白交加,一是羞,二是惱,兩種情緒齊齊沖上腦門。她隻能徑直沖進雨幕裡,将這些口吐不敬之言的人,遠遠甩在身後。
但饒是她跑出老遠,還是能聽見背後那尖利刺骨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