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一個人她肯定不會冒險,不過東方既白既然這麼說了,她心中雖然納罕,卻也還是邁步往洞穴裡面尋了過去。
一邊走着,一邊将心裡挂念的問題問了出來,語氣略帶上些調侃:“不知道是什麼關系才能讓東方少主用上“淵源”二字來形容。”
洞穴内空空蕩蕩的,不知道内部有多深,隻聽得回音陣陣。明月枝停下腳步頓了幾息,将手心的小龍蛇捂得更緊了些,才繼續往前走。
知曉明月枝大約是怕黑,東方既白翻出一盞螢燈勾在了尾巴上,又一邊同她說着話:“不是什麼别的淵源,是我母親當年準備生我的時候,我們家老頭子也煉了一顆跟燔靈珠差不多的東西,用來給我母親補給。”
“參考的就是燔燔這種靈獸。”他聲音清越,語調又是一貫來的慵懶,不急不緩,聽起來有敲冰戛玉之質,一下一下仿佛敲在耳蝸裡。
幾句話下來,洞穴内瞬間多了幾分人氣,又像是住了個清冷洞仙。
“這樣啊。”明月枝彎起嘴角。
這還是她第一次聽他談論起他的家人,從前兩人關系還未如此緩和之時,他是不允許她提及鐘暝山的,更别說提起他的家人了。
她心中知曉他是因玄微宗也參與了當年仙盟所召的對鐘暝山的聯合圍剿而對她心存芥蒂,所以也不敢過多冒犯。
可她也觀察過,每次他談起仙盟圍剿鐘暝山一事時,面上神情皆以嘲弄居多,而非憤恨與仇視。
言及鐘暝山時,也并無傷懷難過之意,特别是方才,語氣極為平和,隐隐約約還能聽出幾分自豪,大約是在為他母親與他父親的感情自豪。
換位思考,如果鐘暝山确如書上所言已經覆滅,她是一定不會有這樣的神情的。
所以這讓明月枝不禁暗暗猜測:莫非…鐘暝山一事還有别的隐情?
她隐下心中各色猜想,彎唇接道:“少主一家人的感情想必極好。”
正說着,地上突然傳出“咔嚓”一聲,明月枝往腳下一看。
“……”
“壞了。”她道。
東方既白勾着螢燈,還未來得及低眸。
便聽得她又接着說了一句:“我把不知道哪位前輩的骨頭踩裂了。”
無常境破後,許多誤入無常境中死去之人的屍骨也會逐漸現出天日。
明月枝想,自己不知道正好踩中了哪位無辜者的腿骨。
她輕輕抿了一下唇,趕緊蹲下身子,将被她踢出去的腿骨還原。
還好,還好,及時收住了力道,腿骨沒有裂,隻是散架了。
“咦…”正要起身之時,她突然瞥見地上有一物什,在螢燈下泛着泠泠冷光。
“這是…”這是一塊玉質令牌,東方既白将螢燈提上前,明月枝對光照看了一會,有幾分肯定地道,“寂劍門的令牌。”
雖然制式與寂劍門現今所使的令牌已經有所不同,但上面雕刻的宗門符号卻沒有更改過,這是寂劍門的令牌無疑。
“看來這位應當是曾經進入無常境破鏡的寂劍門道友。”明月枝轉目看向旁邊的屍骨,低聲輕輕念了一句安息訣。
她還要去找東西,隻能等會回頭再來為這位道友收斂屍骨了。
“東西在不遠處,往前走十步,你的右手邊。”
明月枝聽着他的指示,往前走了十步,叫停後,伸手順着石壁往右邊摸了摸。
入手是十分熟悉的感覺。
“原來劍在這裡!”明月枝欣喜道。
她使了點力拔出劍,這劍身本就漆黑,仿佛任何光線照耀在上,都會被瞬間吞噬。
所以明月枝壓根沒有想到這黢黑的洞穴裡還會藏着一把劍,如果不是東方既白眼尖,想必她就錯過了。
倏爾間又想起葉前輩說的話,她說這把劍是常自在,但也不是常自在。
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這把劍。”明月枝撫着劍身,在劍柄上摸到了兩個字。這劍身無法反射光線,所以她也看不清這兩個字是什麼,隻好用劍柄在手心用力摁了幾下,随後提燈看向手心。
“上面有字。”
雖然是反過來的,但明月枝确信自己并不認識這樣的字體。
“我好像沒見過這樣的字。”她道。
旋即她微微蹙眉,再次拿起手上的劍細瞧:“這真的是常自在嗎?我記得無常境裡常自在的劍身上并沒有字啊。”
不過…明月枝頓了頓,又覺得其實也能說得通。畢竟無常境是基于沈修水的想象而産生的,雖然葉奚兩位前輩為了避免誤入其中的人兩眼摸瞎毫無抵抗之力,不斷補全了設定,但終究還是在沈修水想象上設定的。
“這應當是古體字,上古時期的古體字。具體要等我們出去後,拓印下來,我才能知曉。”耳畔傳來東方既白從容自若的聲音。
但明月枝這會是真的震驚了:“你這都能知道。”
雪白的小龍蛇甩了甩尾巴尖,用不高不低的聲音淡淡“嗯”了一聲,當真很有高人風範。
明月枝擡手将他舉起,雙唇彎起,眼睛也彎着,面上洋溢顯而易見的欣喜:“少主你可真是個寶貝,好神奇啊。”
螢燈朦胧的光暈在她的臉上,笑起來時,仿佛一簇鮮妍的花在眼前搖擺,連牙齒都是可愛的。
雪白小龍蛇勾着螢燈的尾巴輕輕晃了晃,悄悄将原本磕在身上的頭放得更低了些,低到足以貼近她的手心。
不過話說回來,東方小少主居然知道這麼多東西,明月枝倒是愈發好奇他到底是什麼時候出世的了。為什麼從前不積累聲量呢,這樣當年鐘暝山一事也許還有轉圜的餘地。
“少主,你到底多大年紀啊?跟我師父比起來怎麼樣?”她湊上前,跟小龍蛇眼對眼。
東方既白:“……”
“你覺得呢?”他反問,“你希望我年紀大,還是希望我年紀小?”
“這還能随我嗎?”明月枝笑了笑,隻當他是在開玩笑,也沒放在心上。
她從前早看過些資料,想來大約是燭龍一族的确成長得慢一些,便誇贊道:“不過你看着比我師父年輕好多。”
東方既白:“……”
這話乍一聽好像在誇人,但東方既白覺得這其中的邏輯有些怪,因為他并沒覺得自己被誇獎到了。反而無端端生出一點郁悶,堵在心口,不上不下的。
正在兩人嘀咕之時,外面的聲音突然大了起來。
東方既白躬身警惕打量,旋即心中一沉:“是地動,快出去。”
但這場地動來得也太猝不及防了,什麼預兆都沒有。明月枝扶着山壁穩住身體,正欲帶着東方既白從這洞穴之中飛出去,不料前方山體突然率先傾落下來,正好将路給堵住了。
若是全盛之時,這掉落的半座山在兩人眼中還算不得什麼困難,可惜如今兩人的靈力都不濟。左躲右閃,終究還是沒能從這遽然間崩塌的洞穴裡逃出去。
山石崩塌,陷入黑暗的前一刻,是掌中雪白龍蛇用盡最後的靈力化出一道保護罩擋在她身上。
明月枝想起,從前流浪時不知道聽哪位嬸嬸說過一句話,她說,人這種一不留神就會死翹翹的東西,就算是拉野屎也應該尋個有光亮一眼就能看清障礙物的地方。
她真不該忘記普羅大衆總結的智慧,方才應該先将劍拿出去再看的,否則也不會在陰溝裡翻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