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族?”那個會飲人血的異族嗎?怎麼會跟異族關聯上,明月枝愣了一下,沒理清楚其中的邏輯。
神色略有一瞬慌亂,她忙正色解釋道:“大師,我并非異族之人。”
猜到明月枝大抵是因為某些傳聞而對異族談之色變,南明子也并未對此感到意外。異族特殊,其存在本身又帶有一定的神秘色彩,這反而使得他們成了許多怪誕傳聞中的常客。
傳聞總說他們食人血,好各種人血制品。其實異族并不是食人血,至少與普通人血沒有關系,那隻是異族内部一種特殊的生活方式。
在還很小的時候,南明子曾誤入過異族的領地,是他們救了他,他也知曉了那些異人身上與傳聞并不一樣的事實。
他回頭再去看桌上的丹藥,是清心丹不錯,卻是久煨在鮮血裡又經過晾制的清心丹。其中還添加了一些木質香料,似乎是為了掩蓋血腥味。
南境有異族人食靈草為生,血液有治傷療疾之效。也許明小友并不知道自己是異族的後人,可這孩子卻還是想拿自己的血來給他入藥。
“算了。”不知道也好,南明子默念一聲,半是感歎半是怅惘地停住話頭,隻當明月枝并不清楚自己的身份。
方才他轉念一想,覺得不知道也好,這孩子身上并沒有傳說中異人的異象,也許并非純粹的異族人。
更何況,且不說異族的過去與明小友有沒有關系。一個人倘若總是背負着過去,反而容易拖住她走向未來的腳步。
“小友,這東西你還是收回去,我不會說,你也不要告訴任何人。”他将小木盒蓋上,再次擡眸看向明月枝,眸光肅然,語氣極為鄭重。
這片大陸上曾經有過很多特殊的種族,他們特殊的原因說起來大概是相似的,無非是天地厚愛自然造化雲雲,消失的原因卻不盡相同。
就算沒有人為他們記載,但以南明子這把年紀的經曆,也能猜得到有相當一部分是因為懷璧其罪而消亡的。
這種事情在一個種族之上成立,在個人身上也同樣成立。
如稚子抱金過坊市,盲叟披錦入塵嚣。
君子本身并沒有過錯,隻是世間欲壑難填,懷璧便成了一種罪過。
若問明小友的血對他是否有用處,其實是有的,隻是也沒有那麼大的用處,他已經傷入肺腑,如今不過強弩之末。但明小友的血對傷病有治療效用這件事不能再讓其他人知道了。
“大師…”明月枝不知道大師為何突然提及異族,又突然止住了話題。猜想可能對她有什麼誤解,便又道,“還是讓寒葉長老看看吧。”
“小友…”南明子擡眸,按住桌上盛放丹藥的小木盒,認真看向明月枝,“我也略通醫術。”
“其實不止醫術,還有藥理。我也知道小友擔心我…”
“可是小友,如果這世上的善良有代價,那麼善良便該有前提。”
君子懷璧,小人觑之,是亘古不變的道理。
能看到還有異族的後裔存活于世,他心中也有寬慰。但正因如此,這才更應該成為一個秘密。
明月枝知道大師在擔憂什麼,她雖不知這丹藥緣何與那傳聞中的異族扯上聯系,但抛開這些不講,她卻并非意氣用事。
所以她起身拱了拱手,從窗牗躍來的日光正好掠過她的眉目與側臉,将她整個人勾勒得深刻。她說得同樣鄭重:“晚輩知道大師所慮,但于晚輩而言,大師是值得的前提。”
南明子垂眸沉默了,片刻後突然又撫膝笑起來。南明子沒想到他一把年紀,臨到頭還有被小輩說的話觸動的時候。若是以往,他可能會把這些話當作一個别有用心之人的煽情之言。
可這孩子面上神情太認真,他又知她秉性,一時竟叫他眼眶有些發熱。
這是個好孩子,懸光總是比他們這些人都要幸運。
也不再肅着臉說什麼大道理了,明小友自己未必不明白其中的利害,不過是看在情分上才會冒着這樣的風險來與他商道。想明白這些,南明子又有些感歎。
小木盒已經被他放進攢盒,南明子将攢盒推向明月枝的方向,笑道:“小友一番心意,我心領了。隻是我研習藥理多年,對自身狀況再清楚不過,小友這份好意,實在派不上用場,還望小友莫要再為此費心。”
“無論如何,都多謝小友的挂念。”南明子抱拳同明月枝拱了拱手。
雖是小輩,但同生共死過的交情卻不需要看輩分,明小友值得他以同輩之禮相待。
“大師…那你的傷?真的派不上用場嗎?”明月枝總覺得大師方才的話裡其實不是那麼确切地在說無礙。
“小友…”南明子摸着長須佯裝怒了,“你再這麼懷疑我,我就要去找懸光告狀了。”
這話叫明月枝不好回答了,聽起來好像是開玩笑,但是她并不擅長跟長輩開玩笑,要是薛燦在就好了。
她沒來得及回話,寒葉已經取針回來,一進門便看見房裡多了一個人。
“明月,你怎麼來了?”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攢盒上,“來送吃的?”
南明子笑笑:“不是吃的,明小友擔心我,就來看看我。”
“好了,明小友,回去吧。小小年紀,不要操心太多,否則三千青絲變成了三千煩惱絲,到時候全都要離家出走,你還得麻煩你寒葉長老為你尋一味生發丸。”
他這話頗為風趣,寒葉本還斂容立在一旁,也被說笑了。
她伸手拍了拍明月枝的肩膀:“明月,聽你大師的話,沒什麼事就先回去吧。”
“我要給你大師施針了。”她走幾步将針具放在桌上,面色看不出異常,又轉頭說了一句,“有人好像在外頭等你呢。”
見長老面上已經收起了之前的凝重神情,大師說話又有幾分诙諧,明月枝稍稍将心放下來。
心道也許的确是她多思了,以及她确實不該如此自信自己能幫上大師與長老,她并沒有真的煉化結璘魄,不過好在大師并不介意。
明月枝提着攢盒向兩位長輩告辭,出門後便看見正守在屋子旁邊的東方既白。
“沒用上…”她提起攢盒,抿唇對他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可能是我多慮了。”
東方既白垂下眸,長睫掩下了他眸中的情緒。他沒有說話,隻是微扯了扯唇。
兩人一起向房間走去,在打開房門的時候,明月枝突然轉頭,微蹙着眉,朝東方既白問了一句。
“少主,你了解異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