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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見弦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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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明山。

還不到辰時,日頭隻出來一點,秋霧尚且濃重。

明月枝一幹弟子正在水雲觀外清掃碎石。

石階濕滑,前幾日又下過暴雨,部分山石被暴雨沖刷落了下來,觀外觀内都多了許多碎石子,還有一些被砸落的松枝竹葉。

沒有那麼多掃帚,他們便就地取材,用松枝紮出一些簡易的掃把用來打掃。

打掃間明月枝擡頭看了一眼,師姐、方師兄正跟師父寒葉長老他們一起在觀内布置香儀。

依照大師的囑咐,儀式一應從簡,舍利子将由薛城主帶回琉璃城保管,大師的拂塵則被留在觀内。

至于為什麼沒有遺身,則是與水雲一脈所修之法相關。水雲弟子一旦坐化仙去,一個時辰後,在世遺身便會如水雲一般輕拂而去,不留半點塵埃。

因此以水雲觀曆代觀主與弟子之名入葬的,通常是其所用的拂塵。

日頭漸漸高起,客棧老闆領着小二從牡丹鎮運了兩甕酸梅湯來給他們消渴。竹扁擔兩頭用麻繩挂着沉甸甸的甕,甕上還凝着水珠。

明月枝先進觀内給師姐他們送了幾杯,弟子們三三兩兩有序圍上前去,每人都分了一竹杯。隻薛燦還在一旁清掃,既不過去,也不擡頭。

新鮮的松針表面有一層厚厚的蠟質,油光泛滑,所以清掃時總要用更大的力氣,青石闆上磨出一道道綠色汁液,空氣中浮動着清新略帶微苦的松針氣息。

“還好嗎?”明月枝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薛燦沒出聲。

明月枝彎腰看她,薛燦偏頭躲過她的目光,搖搖頭道:“沒事,師姐,我就是稍微有點難受。”

又怕師姐覺得她孩子氣不知事,忙又吸一口氣解釋道:“人生無常嘛,師姐,我明白這個道理的。大家以後都會死,師姐會,我也會。”

明月枝點頭輕“嗯”一聲,沒說什麼,隻伸手同她示意道:“那邊有酸梅湯,老闆用窖藏的冰塊一路冰鎮送上來的,很解秋燥。我去讓老闆給你用竹筒留一杯,你等會記得去喝。”

但聽見師姐這麼說,薛燦反而忍不住了,胸口像是堵着一團浸了水的棉絮,每一次呼吸都沉甸甸的。

她抽噎一下還是強撐把話說清楚:“可是,師姐,我難受,道理我明白,但我就是難受,師姐…”

薛燦握着松枝紮出來的掃帚,眼圈漸漸紅了:“我前天還跟他說要給他送馄饨,可是…昨天,昨天我沒送。”

“師姐,我沒送。”她仰頭,睜着一雙杏眸,眸中情緒直白,清晰映着難過與懊悔。

明月枝看着她,她知道她在難過什麼,也知道她在懊悔什麼。

言而失信的羞愧與缺憾正糾纏着她。

明月枝其實有過覺得這沒有什麼大不了,不過是她年紀太小才會如此糾結的那一刻。大師吃到了馄饨,雖然不是她送過去的,但結果的本質并沒有區别。終究是她年紀尚小,才會糾結這樣一件大師都不一定放在心上的小事,并因為大師的驟然離去而将這件小事反複咀嚼,愈想愈重,愈重便愈覺得是遺憾。

但轉念間,她又意識到這一閃而過的念頭之中包含的無禮與自大。

正是因為她還年少,生命中并未橫亘過多生死與得失,所以那些未能兌現的小小承諾或者在他們看來隻是随口之言的話,于她而言,都是分外沉重的食言與失諾。

沉重到像一塊石頭,壓得她需要向别人訴說才能好好吐出一口氣。

這種時刻并不需要大道理來開解,也無需勸慰。

所以明月枝隻是靜靜立在一旁陪着她,等她自己慢慢調整好心緒。

眼前遞過一塊棉汗巾,薛煥同樣慢挪過來。

他朝薛燦拱拱胳膊肘:“喏,快擦擦,一臉汗。”

他背上背着一隻竹簍,裡面裝的俨然是那隻狐狸,正半阖不阖地睜着狐狸眼看熱鬧,秋高氣爽好垂眠,她不滿足地打了個哈欠。

薛煥的另一隻手裡則是他将将向老闆讨來的酸梅湯,竹筒蓋得嚴嚴實實,外面挂了一層薄薄的水珠,晃動時還能聽見哐啷響聲。

“還有這個,酸酸甜甜,冰冰涼涼,喝起來好不暢快。”

“可是你哥我犧牲臉皮拉着那位…朋友上老闆那賣了個乖,才讨到了這杯多加了一份碎冰的酸梅湯。”

他指的是東方既白,他怕自己的臉不夠用,隻好拉着那位朋友去老闆面前賣弄一下美色了。

果真,老闆大俗也大雅,很能消受那樣的絕色,都不用人家開口便答應了他的請求,給他的竹筒裡多放了好幾塊碎冰。

雖然修行之人肯定也有法子制冷,但薛煥覺得用靈力做出來的東西都沒有靈魂,必是不及老闆親手為他們添的碎冰。民間可直接食用的冰塊相當難得,大多采用硝石制取,這可都是老闆的真情實意。

“你快嘗嘗,我特地去求的呢。”

“我知道了,你不要把這種事情說出來,好丢臉。”薛燦撇嘴,接過汗巾擦淨面上汗水,又伸手去擰她哥的腰,很不好意思。

兄妹倆小聲一應一答,見薛燦情緒漸漸好起來,明月枝轉而行到林蔭下。

一隻冷白的手恰時伸到她眼前,指節處壓着兩道燈芯草編成的草繩,草繩下懸了個竹筒,泛着青碧色,被草繩攔腰束住,穩穩當當兜在中央。

“給你拿的,多加了冰。”東方既白淡聲道。

明月枝低眸看去,竹筒外凝着的水珠雖被擦幹淨,但涼爽之氣已然拂面。

想到薛煥方才說的話,秋水眸彎起,她擡頭打趣:“也是少主賣乖得來的嗎?”

見東方既白嘴角微抿,卻不作答。

她面上神色愈發促狹,頸部一側微微卸力,頭稍稍歪向東方既白那方,嘴角噙着一縷笑,眸色清澈得不像話,嘴裡說的也不像話:“少主究竟是怎麼賣乖的?可惜我沒有眼福,竟然沒瞧見。”

日頭透過竹葉間隙,于林蔭處投下幾道光影,她微仰着頭,日光像碎金一樣浮動在她眼眸裡。

微風吹動,光影便在她面上遊移,頗有些讓人明明知道捉不住,卻又忍不住順應心底念想去捕捉的狡黠。

東方既白本還雲淡風輕着,得了這句話,也隻好略微偏眸,故作不知其間谑意,強作淡定地睨她,但終究壓不住嘴角。

那人眼眸不過微彎了一彎,他的唇角便忍不住随之松動,繼而一發不可收拾地洩了氣,唇齒間輕輕滾出一聲笑。

低而淺的一聲,像是有些無可奈何,又似乎略帶着些…嗔,總之在他身上很少見。

明月枝發現這一點的時候,空中正好拂過一陣熱風。秋日裡的日頭還有些旺,縱在林蔭下,熱氣也能順着背脊一路燒進耳際頸項間。

草窠裡有不知名的蟲子窸窣爬行,她看見東方既白随動作微微顫動的長睫在日光下泛着金澤,根根分明猶如弦琴。

蟲鳴突然唱響,嘶鳴一聲裡明月枝忽地移開了眼。

她低頭看向已經打開的竹筒,碎冰在琥珀色的湯飲中浮浮沉沉,像開在深潭裡的幾朵梅,仿佛吸引着人去啜飲。

“我也以為你在難過。”蟲鳴叫聲消下的那一刻,在這短暫到大約還來不及被發現的沉默裡,明月枝聽見了東方既白的回答。

“嗯?”

她其實愣了一會兒,嘴裡含着剛剛飲下的一口酸梅湯,片刻後回想起自己方才的調侃,後知後覺東方既白是在解釋,解釋他替她拿酸梅湯的原因是不謀同憂,正如她擔心薛燦一樣。

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有些想笑,旋即搖頭,将酸梅湯咽下,涼意從口腔蔓延,吐息間都染上了梅子香。

“那倒不是。”她道。

“一個人能了卻平生夙願,沒有遺憾地痛快離去,本身就是一種圓滿。真說起來,少主與我日後都不見得能有這般幸運。倘若我還難過,豈不是在空自傷懷?這樣可不好。”她唇角微提,雖是淡笑,語氣卻有幾分感慨。

說完還停頓片刻,像是中途歇一口氣,倏爾才看向東方既白:“不過少主應當早就知道大師要離開了吧?所以昨天才攔我?”

東方既白看着她無意識摩挲竹筒的指尖。

“你是介意這件事嗎?”

他這麼問,視線卻落在了明月枝面上。隐約是有些疑惑的,方才她的話聽起來是感慨,但細想之下其實更像是感同身受。是因為什麼人,或是因為發生過的什麼事。

旋即又見明月枝仰頭,碎冰碰到竹筒内壁,當啷聲混合着水聲,像竹風鈴在搖曳。

她飲了一大口,喝完後長舒一口氣,繼而才開口,眸子微眯着,很享受的樣子。

“當然不是。”怎麼會介意這件事,怕東方既白誤解她的意思,她又趕緊搖頭。

她隻是找個話題閑談轉移注意力,以便将思緒從往事裡抽離出來。過往不可忘記,隻是她的心性修得還不夠,談起别人的遭遇就容易聯想到自己。無論是相似的還是不同的,心頭不自覺泛起幾分物傷其類的自艾或是心有戚戚的自憐。

雖是人之常情,卻不可久耽于此,所以方才才會轉而談及這個話題。

不過轉瞬她又回過味來:“少主怎麼會這麼問?”她道。

東方既白低眸,長睫在他眼下投下兩道淺影,他低聲道:“你早上一句話都沒說。”

而且眉心也皺着,雖然不明顯,但又明顯跟平常不一樣。

在昨夜南明子将要離世的時候,她都未有過這樣的表情,那時候她還很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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