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早知道。”姬槐唇邊微啟,情緒和動作都很平淡。但卻有那麼一分不以多思的笃定。
對方并沒有回答,一個眼神,雙雙就都明白了。
姬槐也沒有問他為什麼不告訴自己,停頓了一會,再次擡眼,“我對你沒有價值了。”
“可我們是兄弟啊,好弟弟。”常卭挑眉彎眼,“談何價值,沒有價值長泾王同樣是孤的親弟,不是嗎?”
姬槐不想搭理他字字句句提醒着那個荒謬的“長泾王”頭銜,他甚至看着眼前這個人多的是虛無的模糊混亂,心煩意亂到一個字都和他多說不得。
原本嘈雜刀光劍影的外面已經息了聲,這個鎮子本就不大,一直以來都是靠獨善其身得以留存。
這一次,大抵是保不住了。
鎮長人頭已落,這屋子中,除去姬槐和常卭,還有一個何啟。
想到這裡,他眸光微微一瞥看到了邊上倒着的人,能隐約的看到那暈過去的人起伏的胸腔。何啟大抵是還活着的。
姬槐轉頭來,“你知道這裡,浮光鎮,是母親進宮前的住所嗎?”
常卭表情無異,姬槐再問完那一刻才恍然想起來鎮長和他說過,常卭兒時是被浮生芥帶在浮光鎮幾年的,後面才入了西境進的宮殿。
所以,常卭必然是知道的。
那麼既然他知道還如此遭殺業,姬槐始終想不明白常卭腦子裡想的是什麼,現下也沒時間探究了。
“柳禾,三石呢?”姬槐道:“我尚且不質着浮光鎮的事問你,我帶來的那倆人呢?”
姬槐想錯了,那日常卭來窮極山找事,他親自下山同他說過之後,這人就真的撤兵走了。常卭豈是這種會聽他話的人!
那日過後常卭自己回沒回西境姬槐不知道,但是能肯定的是窮極山下界肯定有常卭的人,而且盯窮極山盯得很緊。
乃至于姬槐一帶人下山,常卭就對他的行蹤了如指掌,前一刻姬槐上了浮光鎮,後一刻常卭就提着刀帶着兵沖過了河。
說到底也還是因為他。
“阿槐,孤來接你回西境。”他甚至說這些話的時候眼底是無盡的張揚,“阿槐,西境是孤的了,也是你的。再也不用擔憂任何,就像孤當初和你說的,孤站上來了,你也是,對嗎。”
就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一樣,他說:“啊對,你帶的人,孤見過,孤自是不會随意殺你的人。”
這倆句話,無疑像是在威脅人,但他說這話的時候又帶了乞憐的眼神,“身居高位不好受,日日殚精竭慮,朝堂分流嚴重且不清明,孤可用之人甚少...”
姬槐将原本要說的話全部收下,轉了言,才開口,“五日。”
“五日後,我回西境。”
意思是現在是不會和他走的,但是姬槐已經給他留了餘地了。
姬槐忽然就能懂常卭為何偏要将那長泾王的名号安在自己身上,因為常卭上位之前,他的野心很大也很明确,就是要那帝王倒台,自己一躍而上。
他身為皇子很多不能做的事情都是姬槐替他動的手。
那時的姬槐身側隻有一個哥哥,再無任何。也是拼了命的替他争。
正因為如此,在常卭最需要自己人的時候,姬槐抛去西境跑去窮極山了。
異姓藩王之位傳出來,朝堂肯定免不了一陣軒然大波。但常卭還是堅持執意的鬧這一出,為的就是将他那弟弟給扯回去。
到底是多年的兄弟。
姬槐這般說的,也自然不會哄騙他什麼。
但看常卭的眼神,因為姬槐的話而微蹙的眉,眼底是有不悅情緒的。
到底還是沒法說什麼,流轉了好一會才松口,“好,五日,就五日。”
至于跟姬槐一起出來的柳禾和三石二人,按照常卭的處事方法,大抵會拿他們兩個作為籌碼,作為等他回來之前的籌碼。
姬槐在他開口之前先道:“把他們放回去,我不認為我們會走到需要靠制衡來行事的地步。”
這話算是說到常卭心坎上了,他幾乎是一秒就松了口,“好,孤安排人送你一趟,也送他們回山。”
“鎮長和何啟屍身給我,人你已經殺了,不要讓他們不得安甯。”
常卭也答應了,最後他派了一行人護送姬槐出了浮光鎮,以及三石和柳禾,還有兩個被擡着走的“死人”。
柳禾看着是毫發無傷,三石就不太一樣了,當時姬槐保下他那把刀,就是為了以防在鎮中出意外沒有還手能力。
他刀拿回來了,那麼就說明他當時動手了。
寡不敵衆,常卭帶了不少人。
好在是常卭本來就沒想着要三石的性命,不然下手再狠一點,他估計也見不到人了。
三石盡管到現在這般落于下風還是死不服氣,一路上都擺着白眼,走在中間憋屈的死,很想把剛剛自己挨的打再打回去。
他一路上都在琢磨這個事情。
柳禾和姬槐挨的很近,而且越走越近,他頭也沒回的聲音十分的輕,傳入柳禾耳中,“你看看他,到山下能活着幾率幾分?”
他說的是,侃侃保下面來的何啟。
何啟受了一刀,但是在鎮長府中當場沒有死,隻是現在舟車勞頓又奔波。
姬槐怕他撐不到那麼久。
事實也确實如此,柳禾看了半天,最後才敢下一點定論,“流血過多,恐怕沒法。”
“那如果現在停下來,救,你能救下嗎?”
柳禾對自己并沒有自信,但那是一條沒有死亡的活生生的生命,“我不确定,但是我可以試一試。”
姬槐果斷停了腳上步子,然後轉頭就開始吩咐邊上那些一路環繞着他們走的人來。
他将一隻胳膊擡起來,一隻淌着血往下流的小臂袒露在在座所有人面前。
那些人慌不擇亂的,就各自掉頭去給他尋止血所需的藥物。
三石和柳禾非常震驚,他們二人并不知道周圍這些人是什麼來頭。
原以為自己是被俘虜的,結果,看姬槐這個勢頭,并不像是一個俘虜。
三石幾乎瞪着眼睛看他,快要跳起來的架勢,“你瘋了嗎!你在幹什麼!”
他指的是姬槐剛剛自劃手臂,目前這個大出血的血都止不住的情況,是他自己作出來的。
護送他們離去的人,一半出去找藥,還有一半留在這裡守着他們。
那些人很快就回來,需要用的不需要的都給拿了過來,像是生怕面前這位有事。
他們用布料拉開一塊遮蔽的空間出來,護住了需要撕下半邊衣物的長泾王殿下。
“殿下,屬下去給殿下抓個行醫者來。”
姬槐随便一仰頭,“不需要,他就是。”
這裡面有行醫的人,邊上這些人才放下心來。
也正是這時,三石才徹底明白外邊那些人的來頭。
“那糟皮皇帝幹的破事?”
姬槐眼睛一橫,三石莫名一瞬就消了音,不過就那一瞬,他緩過神來,嘴上再次噼裡啪啦,“不是,我去了,什麼糟爛事啊。現在又是鬧哪樣?”
“你閉嘴行不行。”慣來對山中其他人和顔悅色的柳禾第一次這般,不耐煩的出言警告。
說的半點不知如何怼回去。
悻悻了一下,最後真沒聲音了。
何啟到現在就已經隻剩最後一口氣,吊了一路,柳禾終是沒能将人救回來,如此,姬槐隻是撫了下他的肩,“無事。”
随後便繼續趕路,一直到天黑過一會,他們一行人才到窮極山山下。
這些侍從的任務就是将幾人送到窮極山山下,他們便轉頭回去複命。
山下一入便有山中人,鎮長和何啟倆道屍身被他們接手過,往山上送,餘下三人自己沿着那道路回山。
是走到半道,姬槐忽然停了動作。
在中途沿路的一個崗,他拉住此崗的人,“山中是何變故?”
聽到他說這話一直沉默着趕路的另外二人雙雙趕來。他們沒明白姬槐忽然這話是何意思。
那人看着面前的姬槐,支支吾吾的在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的模樣。大抵還是礙于姬槐這讓人看不清明的身份。
“讓你說就說,琢磨什麼呢?”三石不耐煩的開口,打斷他的猶豫糾結。
那人終于開口,“今日,刀主帶半數人下了山。”
就在姬槐他們下山不久之後,刀懸也帶人下了山?
而且帶了那麼多人。
從剛剛山下一路走來,姬槐發現個事,上次他同刀懸二人下山時,刀懸毫不掩飾的告訴了他從山上到山下一路的哨崗,一共是十三座崗。
但是今日上來時,十三座崗有近乎半數的崗位少了人。
不到特殊情況是絕對不會用守崗人的。
山上人手是夠的,除非是下山。
而且是刀懸自己帶人下山。
在這個節骨眼上,他帶人下山作甚?
不僅姬槐沒想明白,這邊倆人全部都沒想明白。但到底他們人微言輕,也不知道刀懸去了哪裡,就隻能先上山再說。
上了山之後,确實如他們所想,山上半數人都下了山,還留在山中的,幾乎都是那些原本就因為熱症行動難練的人。
想到這裡,姬槐轉而就想到了刀懸,那貨身上也帶着熱症,就這麼不要命的下了山。
柳禾師父還在山中,他說,“刀主的熱症沒有退,而且他那情況隻會越來越嚴重,但是勸不住啊,我也不知道下山做什麼,看他下山的樣子有些氣憤....”
既然是這般,姬槐也沒再多管,轉頭就找了石舉,結果就是得知,石舉也跟着刀懸一起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