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玉泠雪沒有回頭,也沒有看向母親。
“你消息真靈通。”僵持了一瞬,玉泠雪還是側了身,微微給母親一個笑,不帶什麼感情。
“都問上門了。”玉月姮無奈。
“你想清楚了嗎?言家或許并不是一個壞歸宿。”
“走走吧。”玉泠雪姑且沒有回話。
兩個人把簡曦送進了療養院,在院子裡散起步。
“我想得很清楚。”走過五分鐘,看見楚城标志性的楊柳落了葉,玉泠雪才開口。
“我對言溫迎并沒有特殊的感覺,不會和她成婚。”喜歡絕對談不上。讨厭……也就那樣吧。
“你可能不知道。我們剛保下你,言家結親的車隊就找上門了。”玉月姮走得也慢,回憶着二十一年前的事。
“那會兒她們剛跻身四大家族,腳跟尚未站穩。卻派出了一條長龍似的車隊。很誇張吧?我這兒還有照片。”
玉月姮拿出手機,給玉泠雪看那些泛黃發灰的舊照。
玉泠雪面無表情。隻是在看見一車又一車過分奢侈的裝潢、禮物後,抿了下嘴。
“提親呢。”玉泠雪呵了一聲。
她是不是還要感謝這群人,沒趁她還在娘胎的時候打她主意。
“有點像吧。你要知道,玉家收下了那些禮物。”
玉月姮把手機放進了衣兜,順手也把手插了進去。
她望着灰撲撲的天,拉緊圍巾不讓冷風灌入體内,瞥過玉泠雪的穿着一眼,蹙眉。
她始終不明白自己女兒來這樣的地方呆上一年就罷了。為何還要一年又一年的停留下去。
感性不談。楚城的冬天不比港城好。
陰冷,潮濕,醫療設備也趕不上楚城。
玉泠雪性子倔,明明是醫生,病了卻最厭煩就醫。
她一個人在楚城久留,就是在等死。
玉月姮把圍巾取了下來,塞在玉泠雪脖子上。
“媽,我不冷。”玉泠雪把圍巾丢了回去。
“我說你冷,你就冷。”玉月姮不給她反駁的機會。
開玩笑。
這小倔牛犢子都敢一個人去闖火海,還不想去治病。
她嘴裡的不冷,恐怕也就是不會被凍死的程度。
玉泠雪慢騰騰的整理着圍巾。
“那些禮物呢,幫玉家添了五個藥園,買了兩個實驗室,造了十餘台器材。打磨了兩百套金針銀針,帶來了一百五十位助理。”
“直接的,幫玉家在港城提升了一個知名度。”
玉泠雪聽見了。
她理圍巾的手沒有停頓,隻是一點點的拍,好似想把它拍緊實。
但圍巾哪兒有不蓬松的。玉泠雪隻是在強迫性的做無用功罷了。
“間接的。玉家這二十年的規模擴大了多少倍,你應該也查過。”玉月姮呼出一口白氣。
楚城是一個沒有秋天的地方。
夏天的熾熱一過,冬天立即帶着特有的灰色覆蓋整個楚城。
連楚雲河也沒了夏日的蘋果綠,如今隻剩雪的髒。
這麼冷,這麼窮,這麼僻靜的地方。玉泠雪執意要留三五年。
當媽的清楚女兒的作風,不可能是因為愛。
那又是因為什麼?
“所以你要勸我反悔嗎?”玉泠雪終于停了手。
臉上黏過一寸葉片。她輕輕将灰綠揭開。
多奇怪。
玉泠雪看向四周,隻看見灰撲撲的死寂。
她怎麼記得楚城不是這樣的。應該有清脆的顔色,綠的樹,青的水,紅的傘,白的人。
“我不逼你。這件事到底在你。但我要說,我也幫不了你。”玉月姮是想勸勸她。
但看完她的生存現狀,玉月姮更想直接帶玉泠雪回港城。
“不是不想幫你,而是不能。你知道的。我們在家族裡,地位很尴尬。現任家主,下一任少主,和我們十分的不對付,礙于言家的婚約,她是看不慣你,也得把你捧着。”
“我已經老了。手上有的人脈,物力,在你成年的時候,已經全部給了你。你怎麼經營,怎麼發展,已經容不得我插手。”
玉月姮隻是在跟玉泠雪盤她這件事的後果,兩家可能會有的反應。
“沒了言家這個靠山,首先朝你發難的,一定是下一任少主。”玉月姮轉頭看向玉泠雪。
玉泠雪望見母親的眼。
那裡無悲無喜,隻有一如既往的冷靜。
玉泠雪多少遺傳到了這份淡漠。
她們的底層思維,都是跟着邏輯,而不是跟着感情走。
所以玉泠雪會計劃自己的未來。
計劃如何接近李染,如何成為她的學生,如何不經意的提到妹妹的疑難雜症,讓本就對此感興趣,且有能力的李染幫妹妹看病。
也會計劃一步步的遠離言溫迎,直到最後,借助深造的理由,李染背後的勢力,和她提退婚。
有些事她沒有和别人說過。她五歲之前的日子,有一半是在言溫迎的家裡度過的。
寄人籬下,卑躬屈膝,暗無天日。或許就是形容的那種日子。
後來是玉月姮頂了天大的壓力把她接回去。
那之後玉泠雪就開始制定她的計劃了。
郁青鸾……是唯一的意外。
沒有更多的意外的話,玉泠雪想,她會想要呵護這個意外的花朵。她的小鳥。
有意外的話……
她會按照計劃走。
“其次,言家不會放過你。”玉月姮意有所指。
“言溫迎不足為懼。”玉泠雪擡起頭。
眼裡第一次流露出灰黑色的情緒。
厭惡,煩躁,疲倦……還有些許蔑視的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