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并不愉快的電話,玉泠雪揉着耳朵,很慢很慢的,走回了郁青鸾的家。
她耳朵都被言溫迎的粗鄙之語罵痛了。
也不知道那人怎麼想的。
就算沒有郁青鸾,玉泠雪也堅定的要和言溫迎退婚啊。
她回到玉家就開始謀劃她的下半生。
第一件大事就是和言家解除綁定關系。
忍了二十多年,她的一輩子。
終于等到了徹底和那群人說再見的日子。
玉泠雪不覺得事情會很順利。
但她也沒那麼焦慮不安了。
在門口收拾好心情,玉泠雪悄然推開門,看見了郁書華。
“阿姨……”玉泠雪稍稍尴尬,捏着手機的手也緊了,被棱角卡得疼。
“她還沒醒。”郁書華不過多看了她一眼。
能看出她是出去打電話的。
之前那次玉泠雪來家裡借宿,也是天不亮就起了,忙了好一陣回來給她送藥膏再離開。
也不知道她在忙什麼。
也不知道自家閨女知不知道這件事。
總歸是小輩之間的糾葛,郁書華沒有去管的想法。
“啊,嗯,謝謝阿姨。”玉泠雪匆匆回了郁青鸾的房間。
鑽進有郁青鸾的被窩,玉泠雪深吸一口氣。
是混雜了玫瑰香的橘子味。
很冬天的味道,溫暖而甯靜。
被窩暖烘烘的。自己躺過的地方卻已經隻剩一層薄熱。
玉泠雪把手搓熱,去抱郁青鸾。
心在這一刻落回地面,得到些許平靜。
……
往後一段時間,玉泠雪真的留在了郁青鸾身邊,陪着她,要過完一個寒假一樣。
春節将至,年味兒濃了。
楊柳中岸這條街古樸,沒有城市的高樓大廈,隻有紅牆綠瓦,滴水的房檐,和斑駁的青苔。
人也老。郁青鸾和她的師姐師妹算是少數幾個仍然留在這兒居住的年輕人。
剩下的,大多比郁書華年紀還大,每天沏一杯茶,有太陽就曬太陽,沒太陽,看着青灰色的楚雲河也能消磨一天時光。
她們的孫兒曾孫圍在院子裡跳繩畫花,在廚房搗亂,有時吵得整條街好像隻有她們存在。
到了過年,老人們才終于活了過來,用鏽紅燈籠點燃一個院子,再和等待母父歸來的孩子們一同剪窗花,貼春聯。
家家戶戶有了那一抹紅的妝點,也好似年獸,迎來一年一度的蘇醒。
“不回港城過年?”郁青鸾和隔壁春芳奶奶一同抱年貨回家時,問今年新參與進來的玉泠雪。
“不回。”那不是家。玉泠雪答的幹脆。
被她倆圍在中間不明所以的春芳奶奶開始悉心教導。
“小娃娃,過年還是要回家哦,你媽老漢兒都想你咧。”
“奶奶放心,我家人都在楚城。”玉泠雪兩句話又把春芳奶奶哄笑了。
她們一起把沉甸甸的沙糖桔、瓜子花生、牛軋糖搬進了春芳奶奶的院子。
春芳奶奶的小孫女怯怯的趴在腐了一塊的門縫上看着她們離去。
“還有幾個?”玉泠雪也是第一次和郁青鸾一起過年,覺着新奇,幹什麼都很有趣。
“不多,再去幫我姥姥的幾個朋友送點東西就是了。”
郁青鸾看了眼清單,一二三四,還有五家人要跑,不多了。
“然後我要去拜拜師姐,見下師妹,最後去看姥姥。”說到這兒,郁青鸾看了玉泠雪一眼。
“我姥姥有點嗯……古闆。”至少,郁青鸾敢和郁書華說她和玉泠雪的關系,但就是給她一百個膽子,她也不敢和郁梅英說。
她不結婚都成,郁梅英頂多唠叨兩句。
但是和女生,郁青鸾也不知道姥姥會是什麼反應。
“懂了。那我就不陪你去見姥姥了。”玉泠雪也在郁青鸾家混熟了。“我去幫阿姨炒菜,或者看會兒電視。”
“你小心點油煙,很嗆的。”郁青鸾戳了玉泠雪一下。
“不怕。大不了戴口罩。”玉泠雪從來沒有接觸過這種事,所以搶着都想去試試。
哪怕有危險。
但落水她都挺過來了。這是她二十二年來,第一次沒有在劇烈溫度變化後發燒。
玉泠雪以為,她年紀大些,身體也會随之變好。
這就是證據。
那廚房她也闖得。重物她也能搬。
多新奇啊。這世間所有事,她要一點點去體驗。
“也成。我跟媽說了你身體不好,她會多關照你的。”郁青鸾挽住玉泠雪的手臂。
兩個人貼在一起,郁書華新編織的冬帽牢牢扣在她們頭上。
帽子一紅一黃,都是暖洋洋的顔色。
玉泠雪被分配到了紅的那一頂。戴上之後臉蛋莫名出了些血色,瞧着比來時健康不少。
郁青鸾拿了黃的。她抽屜裡還有一堆這樣的帽子,每年冬天她媽都會給她新織一頂。
想來用不了多久,玉泠雪也會有一抽屜這樣的帽子了。
“帽子好暖和。”玉泠雪靠在郁青鸾肩膀上,忍不住蹭蹭她的脖頸。
“癢。我媽拿的料子很好。不嫌棄的話,過兩天把我前幾年的圍巾也給你一條。”
她給她們織了手套,這樣冬天的裝備就齊全了。
“什麼時候嫌棄過你。”玉泠雪抓抓手,手上戴着的就是郁青鸾送給她的手套。
手套的樣式很古早,花紋倒是郁青鸾精心繡的,沒有不好看的說法。
玉泠雪體弱畏寒,家裡有一大堆各大名牌的手套,甚至還有根據她體質、身材,私人定制的保暖用具。
即便如此,玉泠雪依舊覺得,沒有什麼比得上這一雙手套。
千金也不換。
兩個人上了船。這條街說短也不短,提的東西還多,坐船比較方便。
“要不要給船船也貼窗花?”玉泠雪在船内刮了刮頂棚,随口問。
“都可以啊。你怎麼給我船也取疊字名。”郁青鸾笑她幼稚。船槳蕩開楚雲河,劃出青紅相間的街景。
“可愛啊。你的船。”玉泠雪摸出随身帶的窗花,往船篷上貼。
“貼外面呗。”郁青鸾用力揮臂,而後鑽進船艙,看了一眼。
“就貼這兒。貼外面就沒有那種隐秘的感覺了。”玉泠雪想,以後她還會經常坐這船。
每次看見自己剪的破爛窗花,都會想起這個冬天。
這個迎來自由的冬天。
“也成。反正除了我的針線包,就你會坐那個位置。”
郁青鸾親過玉泠雪的臉一下,随後重新掌好船槳,免得再次翻船。
玉泠雪被她一碰就笑開了花,臉上出了兩顆酒窩,眼睛都快藏進笑容裡了。
“小鳥。”她忽然開口,探出半個頭。
那半個頭大半是帽子,小半是頭發,都毛茸茸的,郁青鸾忍不住伸手去摸。
“你喜歡冬天嗎?”玉泠雪不禁眯眼,而後睜開眼,看見郁青鸾手腕上撓破的紅斑。
“喜歡啊。”郁青鸾收手,看向蒙了層霧的天。
楚城的冬天沒有春季的雨,夏季的清脆,秋季的絢爛。
卻也别有一番風味,是純粹的白底迎來最熱鬧的火紅。
尤其……
這個冬天,她有愛人相伴。
“我最喜歡的季節是冬天。沒有和你說過嗎?”郁青鸾揚起笑臉,迎着冷風,一下一下的搖着船。
在遇到玉泠雪之後,她最喜歡的季節,變成了冬天。
“那我們一樣——”玉泠雪的聲音從船底反彈上來。
郁青鸾笑出聲,忍不住,伴着周圍院子裡,老人放的歌兒唱。
玉泠雪伴着調子輕輕搖。
她也從沒聽過這樣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