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家到底是怎樣變得支離破碎的?
大概是因為錯享了不該屬于他們的富貴吧……
盛衿現在已經很少想起那些事情了,總覺得那些朦朦胧胧的畫面像是上輩子的事情,隻有那些一筆筆用簽字筆劃掉的債務告訴她,這是真實發生在她身上的過往。
路邊的玉蘭花不知何時已開了滿樹,粉白的花朵綴在灰褐色的木枝上,看不見綠葉,隻見花和花苞。
一片喧嚣的世界裡,盛衿騎着小電動穿行着,比起那些在下班高峰期堵着哔哔叭叭的車子,她的小電動像是潮水中一尾綠色的小魚,活躍、靈動、溜滑。
小電動停在商店門口,盛衿臨時鎖車,然後去店裡買了兩個面包,就着一瓶礦泉水,她的晚飯坐在商店門口放置的桌椅上解決完了,用時五分鐘。
吃完後将剩下的水擰緊放進雙肩包,盛衿騎着小電動又重新滑入了人潮,左拐右拐地到了學生家裡。
盛衿大學時學的音樂,教學的自然也是音樂,這家人很大方,舍得給小孩花錢學興趣,但這樣家庭的孩子還時常會伴随着“學習成果不符合父母期望怎麼辦”的巨大焦慮。
她教的這個小孩性格其實蠻跳脫的,但被父母管着也會覺得窒息,所以盛衿在教鋼琴之餘,還得兼職做做小孩的思想工作。
好在她考教師資格證的時候有學過心理學課程,不然面對小孩的迷惑她都不敢引導,怕把人家的小孩給教壞了。
不過今天小孩的情緒應該挺高的,因為盛衿摁門鈴的時候,對方罕見蹦蹦跳跳地來開門,一開門就直接拉着她進門,直往音樂室走,搞得盛衿隻來得及跟客廳裡小孩的父母打一聲招呼。
小孩的父母應該是在接待客人,盛衿走進來的時候看見二人的笑容都很真摯,就算是小孩把自己直接拉走的行為有些不禮貌,他們也并沒有多在意。
倒是沒有往常那種說教大家長的樣子了……到底是什麼樣的客人,居然能将封建大家長改變至此?
客人是背對着盛衿坐的,男人端着茶杯微微低頭,盛衿連個側臉都沒能瞟到,隻确定了對方的男性身份。
“小熹,今天你們家的氣氛很不同哦。”
陳熹坐在鋼琴凳上晃了晃腿,道:“當然,我異父異母的親哥來我家做客了!在這個時候,我就是一隻自由的小鳥!”
小朋友的語氣十分興奮,看得出來對方是真的打從心裡的高興。
盛衿伸手試了一下鋼琴的音,笑道:“怎麼他來,你就能是自由的小鳥了?”
陳熹:“因為川哥是一個學渣,但我爸媽都很敬重他,隻要他在家,誰都不能提成績,反正不能讓川哥覺得被内涵了。”
盛衿:“……”
額……光是這三言兩語的,她就已經能感受到事情的複雜程度了,這個川哥莫不是救過他們全家人的命?居然能為他做到如此地步,到底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了。
盛衿不打算再問下去了,怕再問下去,眼前這個小朋友能把故事從爺爺輩講到孫子輩,直接将兩個小時的鋼琴課水過去,這樣的話,結算工資的時候多少有點良心不安。
她可絕不能敗壞業内名聲,要不然大學導師都要在公告欄上鄭重公示:他絕對沒有一個叫盛衿的學生。
為了維護業内良心的稱号,盛衿開始正正經經地給陳熹講課,雖然小孩問八句專業知識就要見縫插針地聊兩句閑天。
小孩問話内容從“老師今晚吃的啥?”到“老師以後會喜歡什麼樣的養老院?”,跨度之大,令人不禁懷疑這家夥的腦子是不是轉的方式和别人不太一樣。
但是,總體的來說,小孩今天的功課完成得不錯,雖然全是技巧沒有情感,不過一個小孩子而已,沒必要要求這麼高,既要又要顯得太貪心了。
盛衿結束課程的時候,陳父陳母正在客廳看狗血肥皂劇,而剛進門是瞥了一眼的那個“川哥”此時也已經沒了人影,大概是走了罷。
她朝主人家打了招呼告辭,然後直奔下一個兼職地——“驚蟄”酒吧。
沒錯,就是那個二十四節氣裡面的那個“驚蟄”,本來是為了凹個文藝範兒,但後面很多人對這個名字做出錯誤的解讀,所以這個清清白白的名兒被那些人念出來後,平白變得十分不清白了。
畢竟……驚蟄雷動,萬物複蘇,蛇蟲出洞。
盛衿在嚴格意義上來說不算酒吧的員工,她會來這裡駐唱是因為“星火”樂隊和酒吧簽了合作約,而盛衿是樂隊的主唱。
曾經的星火樂隊其實十分意氣風發,他們滿懷希望地想闖進華語歌壇裡當冉冉升起的新星,但衆所周知,華國是一個人情社會,誰有關系,誰就能出頭。
而關系是怎麼來的?錢、權,這些哪樣是不需要積累的?這根本就不是他們這些年輕人玩得起的遊戲。
熾熱的夢想被名為現實的一盆冷水澆透,樂隊成員隻能各奔東西尋找出路,但現在的他們又再次因為夢想重聚。
畢竟是堅持了那麼多年的事,如果就這樣放棄的話,真的會很不甘心。
于是星火樂隊就這樣靠着一家酒吧不溫不火地做着音樂,白天他們各奔東西忙碌着追尋面包,晚上他們聚在這裡用音樂釋放自己的情感。
盛衿在大部分人的眼裡一直是溫柔堅韌的超人,隻有在舞台上的時候她才會覺得自己是鮮活的,而不是囿于那個堅韌的人設之中不得解脫的困獸。
舞台上的她是有着滿腔熱血的孤勇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