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光崇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他兩手放在桌面上,也是十分認真地道:“你又不學樂器,為什麼要了解它們?”
“因為我有野心。”蕭淮川目光灼灼,“我想要将星火樂隊推到全國,乃至全世界的舞台上,他們一定會閃閃發光。”
他說完自己的一番宏圖偉業之後,又低落了下來,“但盛衿說,他們是在追逐夢想,如果我無法理解他們在某些人眼裡很可笑的堅持,我們總有一天會因為理念不和而分道揚镳。”
“我不想分道揚镳,我想以朋友的身份去了解他們所熱愛的,一直一直走下去。”
劉光崇已經很老了,他的皮膚上已經有了很多皺紋,歲月的痕迹斑駁在這個老人的臉上,和他已經有些渾濁的眼裡。
他定定地看着蕭淮川,最後隻道了一句:“你這話聽着真的很像表白,我都有點想叫你把這話留給小姑娘聽,而不是給我一個老頭子聽了。”
被老先生調侃了......
蕭淮川臉皮紅了一下,那抹紅最後迅速聚在了耳垂上,他咳了咳:“這是陳情,不是告白。”
劉老先生笑了笑,道:“年輕人有心,現在很少有人肯花心思和時間去了解這些老夥計了。”他起身在書架上翻翻找找,然後拿出了一個方形的盒子。
那個方形的盒子是一個漆木盒,深棕帶黑的顔色,上面還刻着一樹紅梅,順着紅梅往下,便能看到一把銅制的小鎖,鎖是那種元寶鎖,扁扁的鑰匙往裡一捅咕,鎖就開了。
蕭淮川盯着鎖上面刻着的“五福臨門”,那字和門上的牌匾一樣是繁體的,他覺得這把鎖比起防賊,更重要的該是它的藝術品價值,因為這玩意兒怎麼說呢?
看起來像是那種被人拿一根鐵絲就能輕松破解的鎖。
漆木盒打開之後,裡面是一個個“小格子間”,那些格子裡面是各種各樣樂器的小模型。
蕭淮川一眼就看出來了:“這些是陶瓷做的吧?”古筝上的琴弦猶如抽絲,這制陶的師傅工藝了得。
這不過才來一會兒,蕭淮川就覺得劉老先生家裡的東西一個個都老有趣了,不說别的東西,就光是這一盒子的樂器小模型,他就已經很心水了,心裡暗暗盤算着也要買一套回家擺着。
就擺在書桌上看,偶爾心煩的時候還能順手拿來盤,挺好的,适合在寫論文的時候拿來作伴。
一整盒子的模型,就那金色的唢呐最顯眼,畢竟是被放在“格子間”的排頭位置,顔色又是那麼地鮮亮,又紅又金的,一個穿透力強,一個具有高度的反射性和醒目性,一下子就能把人的目光牽引到唢呐的身上去。
劉光崇将唢呐挑出來,道:“盛衿的唢呐是童子功,她從小就開始跟着爺爺學,别人家的孩子玩泥巴,她爬上樹去把唢呐當号角吹,氣得她爺爺成天地罵她成何體統。”
他似乎是想起了那段舊時光,懷念地摸了摸手中的唢呐,爽朗地笑出了聲。
從很久很久以前,唢呐就從一個能出聲兒的樂器,成了一個個情感的載具,然後......器具長出了屬于它們的魂兒。
很多人一聽見唢呐那嘹亮的聲兒,就能聯想到三個人生最重大的事情——出生、結親、死亡。
出生時的懵懂、結親時的喜悅以及對未來的期望、死亡時的怅然悲怆,悲喜之間,唢呐貫穿人的一生,有故事的開始,也有故事的結局。
民間流傳:十年笛子百年蕭,一把二胡拉斷腰,千年琵琶萬年筝,一把唢呐吹一生。
舊時的唢呐匠,他們的唢呐都是自己親手做的,直接去柴房裡提一把柴刀去山上砍一節心儀的木頭,木頭多為花梨木、檀木、紅木,先把木頭打通,然後再用斧頭削出一個基本的形。
将木頭放在機子上固定,機子極速滾動,提筆在木頭上一點,一圈刻度線就出來了,經驗比較淺的需要用尺子量好距離,經驗足的直接靠手感就能做好,這是上千次成功給予他們的絕對自信。
機器繼續旋轉,刻刀沿着畫好的線一點一點地刨花,旋轉着,一根唢呐杆就出了形狀,這根初具模樣的木頭拿去鑽上音孔,再組上哨片、芯子、木管、喇叭碗,唢呐就算是做完了。
盛衿幼時有見爺爺親手做過,她在一邊看着,有時還會自己撿爺爺的廢料去刨花,一刀一刀慢悠悠地刨,那嘿咻嘿咻專注的架勢,倒是頗有幾分老師傅的感覺。
“看!爺爺,我做的第一個木雕作品!”
盛衿雙眼亮晶晶地,兩手舉着手中的木雕,臉上和頭上都沾着木屑。
盛爺爺左瞧瞧右瞧瞧,怎麼也看不出孫女手上這一坨奇形怪狀的東西是什麼,他撓了撓頭,問:“小阿衿雕的是什麼東西啊?”
盛衿笑眯眯:“是番薯!”
盛爺爺:“......”如果是形狀多變的番薯,那好像也确實挺生動的,就是有點醜。
他十分違心地誇誇:“阿衿的番薯雕得很形象!”
“爺爺!爺爺!我又雕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