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州剛遭受契丹侵襲,除去死傷,還有不少人馬被擄走,素問和方靈樞一直問到了城外,莫說馬車了,就是一匹驢子也買不到。最終,方靈樞在城門邊置了一把開刃的刀,據那倒賣商人所說,此刀剛從金城帶回,是見過血的,攜帶上路後,不但可以防身,還能用來處理些野禽果脯。
方靈樞将刀背到了身後。
素問與他走出一段,才好奇地問:“你會用刀?”
“先前說過我在習武,不是玩笑話。”方靈樞有些赧然,“不過未成氣候,稍許防一防身大概可以。”
素問蒙好臉,隻露出一雙笑眼:“如此,回去這一路可就全倚仗方大俠了!”
昨晚方靈樞疑惑素問是否折損修來救治自己,隻是不等問到答案,便被楊勤禮而打斷。後來經曆了那一番争執,重歸平靜之後,方靈樞便沒有繼續發問,因為看着素問的狀态,他心裡已經有了答案,再問下去,不過是讓素問多費心神來搪塞自己而已。此時看着素問坦然的模樣,方靈樞心裡很是心疼,不禁伸手想要去摸一摸素問的發髻,轉念又怕自己表現得太明顯,快要觸及時連忙改成幫她整理好頭巾,柔聲道:“辛苦你先做一些僞裝,等過了這段路,我們買到馬車,便好暢快吐息了。”
話音剛落,城門方向便傳來一聲“方醫師!”
方靈樞回頭看去,隻見一個眼熟的縣衙捕役駕着馬車飛奔而來,眼睛不由一亮:“莫非……”
捕役到了跟前,向方靈樞拱了拱手,道:“如今局勢不穩,縣尉忙得脫不開身,聽聞方醫師今早出城,特令在下套了一輛馬車供兩位代步,祝願你們早日平安回到家鄉!”
有人來追本在素問意料之中,可是駕馬車的人竟然是捕役,這倒讓她深感意外了,畢竟昨晚拜托元泠時,隻要他尋一個人以楊勤禮的名義來送一送方靈樞,沒想到他做戲做全套,竟然安排得如此妥當,任誰也看不出端倪來。
方靈樞自然更是深信不疑,今日他本是帶着遺憾離城,沒想到楊勤禮到底還是原諒了自己,一直被巨石壓迫着的心頭總算得了喘息之機。
捕役又看了素問一眼,很是輕微地一點頭,便告辭離去。
有了這輛馬車,回程立刻變得順利起來。素問進了馬車,剛解開頭巾,便看到座下擺着一把劍,她怔然一瞬,忽然明白過來,連忙拂開車簾,将劍遞到方靈樞身旁,喜道:“真的是楊大哥送來的馬車!”
“是啊,那人是姐夫身邊的得力助手。”方靈樞有些奇怪,“方才你好生淡然,怎麼看到姐夫的劍反倒高興起來?”
“啊……”素問放下鬓角,不好意思說出真相,隻笑道,“我才想通楊大哥沒真的與你生氣。”
方靈樞看素問一臉釋然,心情一時有些複雜,數次想要開口,話到嘴邊卻又咽了下去,待看着素問将劍塞了回去,又催自己出發,他還是忍不住道:“姐夫誤解你和明月奴是他的不對,他與我生氣與否,我都不在乎。”
素問知道方靈樞這是為自己鳴不平,不過她本身也不大在乎,便笑着點了點頭:“他當然不對了,不過你們能留下一線,我還是為你高興。”
方靈樞看向前方,笑意微收,頓了片刻,點了點頭:“不錯,三年之後我還要回來幫母親遷墳,與姐夫重歸于好,母親和阿姐知道了也會欣慰。”
素問心中歎息,輕輕按在他的肩上,柔聲道:“出發罷。”
往南的路一片坦途,離應州越遠,戰火的痕迹越淡,甚至因為從去年夏秋之際開始的旱災在今春結束,中原地區倒有了些欣欣向榮之态來。
素問和方靈樞回到洛陽時,已經是半個月之後的事了。闊别數月,洛陽城并沒有太大的變化,但素問和方靈樞真的入了城,踏在了洛陽的土地上時,還是生出了隔世之感。
方靈樞仍舊一身缟素,為不引人注目,入城前先戴上了帷帽,一路将素問送到了惠訓坊。
洛河旁的青石道上,爰爰正與蘭蘭笑鬧着追逐,蘭蘭畢竟追不上爰爰,忍不住喊道:“衙内到底給了你什麼好東西,快些讓我開開眼界!”
爰爰倒退着走,笑嘻嘻地抛着手上的錦囊:“你來追我呀,追上了送給你也成!”
“爰爰姐姐好不知羞,就知道欺負……”蘭蘭話音漸低,被驚訝打斷了思路,張大了嘴看着安平醫廬的方向。
“怎麼了?”爰爰奇怪地回身看去,正見方靈樞扶着素問下了馬車,頓時如蘭蘭一般呆在了原地,連剛剛抛出去的錦囊也忘記,任由它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爰爰這才回神,垂頭一看,忍不住“哎呀”一聲輕呼:“我的玉牌!”
“阿姐!”蘭蘭卻顧不上她了,大喊一聲便向醫廬方向跑去。
素問腳剛落地,便聽見蘭蘭的聲音,她轉頭看過去,隻見蘭蘭飛快地跑到了面前,一把抱住她的腰,險些将她撞飛出去,因方靈樞在身後,才堪堪穩住身形。
“阿姐回來了!阿姐終于回來了!”蘭蘭仰頭看着素問,激動地蹦了起來,“我好想你!”
素問笑着摸了摸蘭蘭的臉,笑問:“你怎麼在這裡呀?沒去讀書?”
蘭蘭笑道:“是爰爰姐姐接我來住兩日,本來打算明日就走,阿姐回來了,我想多留幾日,阿姐覺得好不好?”
“自然可以。”素問笑道,安撫了兩句後,擡眼看向走到近前的爰爰。
爰爰很是驚訝,她一直盯着素問,奇怪自己方才怎麼不曾察覺是素問回來了,但是到了面前,她又确認下來——回來的人當真是素問!一想明白這一點,爰爰便想也抱上去,不想沒等她動手,素問先開口了:
“你手上拿着的荷包是李衙内随身帶的那一隻麼?”
爰爰這才想起自己剛剛的打算,頓時一陣心虛,下意識要将荷包背到身後,一動之後又覺得太過欲蓋彌彰,隻得點了點頭,雙手将荷包奉上,道:“重琲哥哥回來幾日了,一直被玲珑夫人關在家中,還有官軍守着,今日才肯讓我們進去看他,然後他便給了這個玉牌給我,讓我調兵去救阿姐……”
蘭蘭趁機告狀:“爰爰姐姐說謊,我是今日才能進府,她明明在衙内回來那日就翻牆進去了!”
爰爰臉色一變,連忙解釋道:“前面我以為重琲哥哥說笑,沒有聽他的,沒想到今日他竟然給了令牌,讓我去借人解救阿姐,可是我知道有明月奴在身邊,阿姐一定不會出事的,所以……”爰爰說着說着,自己停了下來,她疑慮地一瞥四周,沒發現那個熟悉的身影,不禁問道,“明月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