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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微亮,遠處緩慢浮現一層魚肚白。
公園的人工湖面飄着寒冬的霧氣,四周草木凋零,溫度很低。
臨時過來替場的甯也站在湖邊,幫劇裡的男主補拍一場落水戲。
周圍劇組的工作人員都裹着厚實的外套,隻有甯也穿着劇裡的秋款校服,薄薄一層。
他前面已經拍了幾個遠景和背影,這場落水戲是最後一場。
前面凍得太久,這個時候的他,身體已經沒什麼知覺,仿佛失去了對溫度的感知,感覺不到寒冷。
燈光和攝像已經就位,随着導演的一聲令下,劇烈的噗通聲響傳來,霧蒙蒙的湖面瞬時漾開層層波瀾。
導演拍到想要的畫面,喊了“卡”。
燈光和攝像機離開,工作人員們四散開來。
他們都忙着整理各類道具和儀器,準備收工去下一個場地,見落水的人已經上岸,就都沒有再去關注。
渾身濕漉的甯也獨自站在岸邊,冰冷刺骨的湖水浸透他身上的衣服,帶着痛感往他的身體裡鑽。
沒有人給他送浴巾和外套,他自己撿起一旁備用的浴巾,裹到身上。
在這個圈子,看菜下碟、區别對待是最正常的事,甯也很明白,所以根本不想花心思去計較這些。
現在的他渾身冰冷,隻想快點回去換衣服。
剛轉頭,蔣哥就走過來,姗姗來遲般摟住他的肩膀,一副關心的模樣:“辛苦了辛苦了,快點去把衣服穿上,别感冒。”
甯也側眸瞧了一眼包裹嚴實的蔣哥,沒什麼情緒起伏地問:“現在我可以回去了麼?”
蔣哥:“當然,拍攝結束了,你可以回家了。”
甯也得到回答,不再給蔣哥一個眼神,徑直離開。
蔣哥沒再跟上去,留在原地瞧着甯也的背影,不禁啧啧兩聲。
真是有脾氣。
在這個圈子,有脾氣還真不是一件好事。
蔣哥瞧甯也去服裝組那邊換衣服了,自己回頭去找導演。
“導演,怎麼樣,這次補拍可以吧?”
“還行。剛才補拍的這個,也是你的藝人?”
蔣哥笑呵呵地點頭:“是的,是的。”
“他表現還不錯。這麼冷,連男主角的替身都不願過來,他倒是肯來幫忙。”導演說着擰開保溫杯,小抿一口熱茶,眼睛瞧着取景器裡甯也的臉,“他長得很不錯,我這裡有個角色,改天叫他來試試。”
聽導演這樣說,蔣哥臉上的表情立刻變了變,笑意壓下幾分,湊到導演身邊。
“李導,這孩子是很不錯,我當時也是看他模樣好,才簽他的。但是他太有自己的脾氣了,不夠聽話。咱們做這行的,還是得找聽話的。對吧?”
經紀公司不捧甯也就是這個原因,他不夠聽話。
甯也剛簽約的時候,公司還是比較看中他,有帶他去和一些導演制片吃飯。但甯也不會來事,不會說好聽的話奉承,去了一兩次後面就直接拒絕再去這樣的飯局。
這算是公司的一個服從性測試,沒通過的人,自然就失去了力捧的機會。
縱然甯也形象再好,公司都不想再為他籌劃。
與其捧一個不聽話的人,等他翅膀硬了飛走,還不如用合同拖着他,換一筆高額解約金。
蔣哥現在拒絕導演,不給甯也機會,就是出于公司考慮。
萬一甯也火了,按他的性格,肯定會跟公司解約。而且合約即将到期,就算不解約,他也不會再續約。
這種給他人做嫁衣、吃力不讨好的事,他們怎麼會做。
“我這還有好幾個形象好又聽話的,李導您有需要,我就喊他們來試鏡,保證不會讓您失望。”
導演聽出蔣哥的言外之意,明白幾分,點點頭,繼續喝着自己的熱茶。
确實,沒有人願意用不聽話的人。
在這個圈子,聽話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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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寒冷,劇組的人都在人工湖那邊,越是遠離人工湖,越是覺得公園寂靜。
綠植小道空落落,不見幾個早起晨練的人。
甯也換好衣服,在清晨的霧氣中離開文岸公園,走到公園門口時,他不自覺停頓下腳步。
未明的天,淡淡灰藍籠罩着四周,裴序站在挂着匾額的公園紅柱前,雙手插兜,靜靜望着甯也出來的方向。
看他的樣子,好像早就知道甯也會在這個時候出來。
公園外面停了幾輛劇組的車,工作人員都在公園裡面,這兒放眼望去,就隻有他們兩人。
甯也沒有想過裴序會跟過來。
人是很奇怪的,他知道以他現在和裴序的關系,着實不該産生委屈的情緒。
但他此時此刻見到裴序,對裴序天生的依賴感讓他眼眶微紅,心内不受控地泛起酸澀。
明明早已習慣經紀公司的剝削,也明明早就看開這些事,可碰上裴序,甯也就變得脆弱。
他覺得自己真的太奇怪了。
好像驕傲和自尊在這刻都消失了。
如果可以,現在他真的很想走過去抱住裴序。
但是,他不可以。
甯也最後還是控制住了自己的心,用最快的時間收緊情緒,盡量不在臉上表露什麼。
裴序見甯也停步不動,主動邁步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