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甯也面前站定之後,發覺甯也的頭發沒完全吹幹,發尾還是濕的。臉色好像也不大好,嘴唇泛白。
裴序壓下心内的情緒,沒說話,将帶來的圍巾纏繞到甯也的脖頸處。
甯也一直低着眼睛,柔軟的圍巾包裹住脖子,給他冰冷的身體帶來一絲溫暖。
裴序将圍巾圍好後,稍微整理了一下,然後手指下移,去握甯也垂在身側的手。
指尖皮膚稍稍相觸,甯也就下意識往後退一步,躲開了裴序的動作。
他記得這裡是什麼地方,劇組的人随時都會出來。
尤其是蔣哥。
他不想給蔣哥要挾他續約的機會。
甯也回避着裴序的目光,輕動喉結,問裴序:“你什麼時候來的。”
裴序冷着聲:“我說我剛到,你信麼?”
甯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信,他一夜沒睡,又凍了那麼久,腦子很累,很難去思考什麼東西。
現在正是他最脆弱的時候,他不想在這種時候面對裴序,他怕自己會控制不住。
于是,他用疲憊的大腦搜尋出幾個字,對裴序說:“天已經亮了,你可以回去了。”
裴序停在甯也面前,定定看着甯也,辨不清眼底情緒。
而後,他不理會甯也的趕人,出聲問:“要先去吃早餐,還是先回家?”
“你聽不懂我的意思嗎?我說你可以走了,可以回去你的城市,不用再在這裡。”
“那你聽得懂我的意思嗎?我問你現在是要先去吃早餐,還是直接回家休息。”
兩人話頂話,目光相對,語氣之中都是不肯退讓。
甯也不想再和裴序在這裡僵持,先敗下陣:“我聽不懂,我累了,我現在要回家。你不要跟過來。”
裴序沉着雙眸,眼睛緊盯着甯也的臉。
在甯也轉身要走的時候,他擡起腳步要跟上去。
甯也覺察出裴序要繼續跟着自己的意思,直接往後退了兩步,拉開距離,情緒爆發:“我說了你不要跟過來,你聽不懂人話嗎?!”
“你看你不是挺有脾氣的麼。”裴序停步,極具壓迫性地看着甯也,“你現在能沖我喊,剛才在裡面怎麼不沖那群人發脾氣?”
裴序的話讓甯也懵滞了一下。
“你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我的意思就是你光知道沖我發脾氣,别人欺負你無視你的時候你倒是一句話不說。甯也,你這點脾氣就用在我身上了對吧?”
甯也的耳邊嗡嗡的,空白的大腦運轉一番,明白過來什麼。
“你很早就來了?”
他的鼻尖被凍得發紅,眼圈仿佛被潮濕的霧氣浸濕,泛着似有若無的水汽。他問裴序:“你一直都在?”
“對,我很早就來了。我一直都在。”
裴序不再藏着掖着,直接承認:“我剛才不說是因為知道你不想被别人看到你那個樣子。同樣的天氣,所有人都穿得嚴實,就你一個人站在那受凍。你從湖裡爬出來,沒有人拉你一把,沒有人問過你一句,甚至也沒人給你送一件外套。所有人都在無視你,你在他們眼裡什麼都不是,我真不明白你到底為什麼要聽他們的話,被這樣苛待還能一句話都沒有,你也是真能夠忍。”
裴序原本不想讓甯也知道他看到了這些,他清楚甯也的性格,又倔又傲,要面子,自尊心還很強,肯定不希望身邊的人看到自己狼狽的一面。
甯也在拍攝的時候,裴序站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有好幾次都想過去給他披上外套,或者直接拉他離開。
但他不想讓甯也難做。
所以他忍了下來,一直忍到剛才——
“甯也,你到底在堅持什麼?為什麼不解約?四年了,你還要做不切實際的夢嗎?!”
裴序的質問比人工湖的湖水還要冰涼刺骨,甯也的心狠狠揪在一塊,原先努力壓下去的委屈卷土重來。
這種委屈不再是被劇組無視的委屈,而是裴序的不理解和誤會。
甯也無法給出自己的解釋,隻能忍着難過,口不對心道:
“我就是在做不切實際的夢,我們已經分手,你沒資格管我,我要做什麼都跟你無關。”
裴序的眸色黑沉得仿佛醞釀着一團風暴,下颌緊繃,眼裡眉間都是冷意。
他不跟甯也廢話,語氣強制:“不管我有沒有資格,我現在就是要管你。你馬上打電話,跟你公司的人說你要解約,違約金我出。”
兩人再一次四目相對,甯也被裴序的話震驚到,回過神後發覺裴序看起來并不像是一時沖動,更像是早就做好準備。
“我查過你們公司的違約金,最多一百萬,我出。”
一百萬這個數字,從裴序口中說出來,顯得那樣輕松。
這樣的輕松讓甯也滞了很久,他的心被狠狠拉扯着,眼圈在寒風中越發的紅。
一小會兒後,甯也艱難找回語言:“不用,我不需要。”
聽到這話,裴序手臂往前一拉,将甯也拽到自己面前。
隻有幾厘米的距離,他略垂着眼皮,盯着甯也說:“你不需要?你還想背負這個合同到什麼時候?”
甯也擡眸直直迎着裴序的目光,聲線略顫:“我甯願背負一輩子,也不想欠你。”
“甯也,你欠我的多了,不差這一點。”
“不差這一點?裴序,我和你不一樣,一百萬對你來說很簡單,就隻是一個數字,但是對于我,我可能一輩子都還不清。”
甯也的心髒在胸腔裡顫抖,在金錢面前,他顯得那樣渺小狼狽,那樣無能為力。
“我們已經分手,早就各走各的,你不要再管我。我真的不想欠你,不想再欠你們家——”
裴序沒耐心聽完甯也的話,單手用力扣住他的後腦勺。
甯也的臉被迫向上擡起一點角度,兩人鼻息混合,鼻尖的距離幾乎就在毫米之間。
裴序盯着甯也的眼睛,說:“如果,我就是要你欠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