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人們徹底遺忘,不複往昔的第三萬七千九百八十天。在這段日子裡,人們一心向惡,一切都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
也正是在今天,在一間密封的小盒子裡,一場審判正進行着,審判員們正緊盯着犯人的神情,生怕錯過任何能行使特權的機會。
他們盯着,看着,一動不動,就如同進了墳墓的棺材。可棺材裡沒有墳墓,墳墓中也沒有棺材,有的隻有死人和那些将死未死的人。
“你知道嗎?人就像一隻旋轉不止的鐘表,惶惶終日但卻又不可一世。”
“什麼?你說什麼,我沒聽清,大點聲兒!”
“沒什麼,醫生,繼續吧。”
“我勸你别耍花樣!好了,再叙述一遍你殺人的動機,說詳細點。”
“哼,不過是,他們的存在污染了環境,我不過是一個熱愛自然,保護環境的正義人士。畢竟,保護環境,人人有責嘛。”
這位醫生扶了扶腿腳有些虛浮的鏡片,用手指輕輕擦了擦桌子上隐形的碎屑,緊皺着眉頭,神情嚴肅地說道:“你當你是正義人士?那好,羅賓漢,你連殺了十三人!你告訴我正義在哪了?”
“秋醫生,為地球清理垃圾也犯法嗎?你……你知道嘛?人家做的時候也很害怕的,我也不想做,是他們逼的!是他們逼我這樣做的!”
醫生看着此刻正處于癫狂中的犯人,合上記錄本,走出門去,對門外的人說道:“有妄想症,應該還有精神分裂并且确定患有反社會人格障礙,按照她的說辭和表達時的精神狀态可以确定,她每次動手殺人都是精神極不穩定的時候。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最好還是把她送到精神病院去。”
“你确定?她條理清晰地說着她的殺人步驟,而且每一步都可是按她的計劃嚴絲合縫的執行着,這種連貫性連咱們都難以做到。秋醫生,你确定她是精神病?”
“仇警官,你不信我可以再找人來做鑒定,不需要這樣明着試探。”
“我這不是看你一直盯着她‘眼睛’,害怕你犯錯嘛!别生氣,秋醫生,消消火。”
“呼,我沒生氣。該問的,我已經問完了,接下來怎麼做是你的事,我要去忙了。”
“喲!秋醫生,晚上跟男朋友有約呀!還噴了香水,‘反轉巴黎’?不錯,你男朋友肯定喜歡。”
“你别貧了,把這個案子快點弄完好結案啊!大家都熬了幾個大夜了,趕緊把人放回去好好休息一下。行了,我走了,案子結了記得請我吃飯,要不是你的交情,我肯定不會接觸這類案子。”
“得嘞,您走好!明兒見。”
秋菡芮揮了揮手,把手高高豎起,比了個三,“三頓,一頓都不許少。”說完,便快步離開了,走的時候好像是不小心崴了一下,扶着牆。
“秋醫生,您慢點!”
“你看看,平時穿耐克阿迪的人,怎麼今天突然想起來穿了一雙小高跟?”仇阜寒正說着,秋醫生緩緩直起了身,在拐角的牆上留下了幾條并不明顯的劃痕。
“好了,戴好設備,小李。”
“到!”
“哎呦,你别老是這麼一驚一乍的,這不是你們學校軍訓。”
“是!”
“哎……好了,你和我進去再審一遍,注意觀察表情,但也别盯着看。那‘眼睛’,看一會兒就陷進去了,知道不?”
“知道!盯表情!不要一直盯!”
“好好好,走,進去吧。我問,你記,明白?”
“明白!”
“白好,性别女,年齡27歲,職業公職人員,未婚。好了,白女士,說說你7月14号那天晚上在哪?和誰在一起?”
“之前,我記得的都交代清了。至于,其他的,我忘得差不多,記不清了。”
“白好!快說!在哪?和誰?你不要以為你……”
“小李啊,你聲音小一點,我耳朵都快讓你給震聾了。是這樣的,白女士……嗯,我要說什麼來着?對,想起來了,你男朋友,哦,不對,應該稱為前男友。他在7月14号淩晨兩點至三點之間死亡且死狀凄慘,這個時間段你在哪?”
“我記不大清了,好像是在家,和父母在一起。”
“哦?你确定嗎?但是在淩晨一點鐘左右,監控拍到你駕駛了一輛牌照尾号為3798的黑色保時捷。天這麼黑,你準備去哪?并且,監控時間顯示,兩點十分左右,這輛車經過了抛屍地,在抛屍地附近停留了10到15分鐘,之後便返回了。請問在這個恰好的時間段,你為什麼會去那?白女士,你也知道,審了這麼久了,大家都很累了。想必你也很疲憊了吧!不如就快點說實話,你也可以早點休息不是?你已經殺了這麼多人,為什麼唯獨這個人你矢口否認?我說句私心的話,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是犯罪就是犯罪,你怎麼都逃不掉。”
白好擡起頭,看着他,笑了笑說:“仇警官,我該說的都已經說完了,淩晨一點左右,我并沒有出過門的印象,至于那輛車,我就更沒印象了。”
“咚“”咚”,審判室的門響了兩聲,“仇隊,出來一下,她父母來了。”
突然,周遭瞬間成了風暴過後的慘狀,這可怕的瘋狂在罪人絕望的眼中,旋轉着,連同這無止境的喧鬧的争吵聲。
審訊室的光線雜亂地讓人心煩,仿佛在這光線下,人們隻剩下一副軀殼。而當這軀殼再度燃燒之時,一切都将不可避免地,再次陷入一場夢境般的,紫色迷霧中。
“嘔”,不知怎得,白好開始止不住的嘔吐,耳邊響起“嗡嗡”的轟鳴聲。
随後,就隻能聽見仇阜寒斷斷續續地說話聲,“快!讓開!怎麼回事?她怎麼突然就……诶!讓開!擋着路,真是!喲!不會是被秋醫生的那個香水味熏的吧。她就扶了一下牆,牆上都有這麼大的味兒。甜不啧的,有點膩。”
犯人的身體在不斷地顫栗,那個拐角就快到了!她感覺心髒在劇烈的跳動着,一種無言的興奮蔓延至她的靈魂深處。
她使勁掐了自己一把,一定要清醒!不然,什麼都前功盡棄了。
到了! 就快到了!在仇阜寒飛快地扛着她朝警察局門口奔跑時,她看到了秋醫生留下的痕迹。
這細小的劃痕,象征着夢境的成真,意味着欲望的解脫,代表着死亡的到來。
原來,她所經曆的一切,并不是空想,而是實實在在的真正的惡欲屠浮。
最後,在恍惚中,在一片紫羅蘭的幻象中,她看到了所有的一切,它們全都在燃燒,就在一片沒有盡頭的火海之中。
“咳!咳! ”
“仇隊!仇隊!快來!她醒了!”
“小李啊,和你說了多少次,不要老是一驚一乍的。你看看,周圍病房的人都被你吵起來了。”
“是,仇隊。”李想看着從周圍病房裡伸出來的連綿不絕的腦袋,頓時感覺有些臉紅。但可惜,羞怯,并不會被時間所熟知。
它隻會成為犯罪的僞證。
于是,就在此刻,仇阜寒和李想剛邁腳進來,想要趁着這個恰當的時機繼續盤問時。
醫院樓下不知道什麼時候聚集了一大群人,她們正在高聲聲讨着:“白好!殺人犯!你殺了我丈夫,你讓我和孩子怎麼活!你該死!白好!為什麼過去這麼多年,你才殺了他!為什麼不早點?在我和他結婚之前啊!你别攔我!不讓我在這說,我就進去!放開!讓我進去!”
“小李!你帶倆人下去,怎麼做,不用我教你吧?”
“明白,仇隊。”李想先是急匆匆地跑出去,而後,沒過幾分鐘,又氣喘籲籲地跑回來。
“仇隊,底下沒攔住,人已經上來了。”
“真是,底下都是怎麼攔的!那個誰……小李,把人都帶過來,把這趕緊圍住。醫生!醫生呢?把醫生叫過來,給看看現在能出院不?這一天天的,沒完沒了了!愣着幹什麼,快去呀!”
等醫生過來時,正好被憤怒的家屬們堵在門口。走廊裡回蕩着她們吵鬧的咒罵聲,醫生不耐地攥了攥形同虛設的眉毛,“有什麼事出去說,不要在這大吵大鬧的,保安!保安去哪了?”
李想透過門上的小窗向遠處瞟了一眼,才發現保安還被堵在電梯口連下都下不來。
“白好!你個狐狸精,專門出來*!你勾誰不好,勾我老公,你就是活該!你勾就勾了,我不和你計較,你憑什麼殺了他!我告訴你,要殺也得我來!白好!出來!你怎麼不出來,不敢了吧!别以為有這些警察護着你,你就安全了!我要讓這些人都知道你做的那些事兒,不守婦道,不要臉!你個*婦!”
聽着門外的咒罵聲,白好決定再享受一次“清理環境”的快感,回憶逐漸侵占着大腦……
一刀,兩刀...他們驚恐的眼神讓人是如此享受,他們哀嚎的慘叫就像德沃夏克的《第九交響曲》一樣美妙,一切都是完美的。
除了……對!對!是這樣,原來是這樣!一切都說得通了。
門外的咒罵聲逐漸小了下來,李想小心地向門外張望了一眼,突然,一張臉猛地湊近。
“啊!”
李想被站在門外的等待許久的秋菡芮吓得跌坐在地上,緩了半天才站起來。
“小李,沒事吧?*的!這群人還真是無法無天了!小李,你等着,我必須出去教訓教訓這群孫子!”
“仇隊!别!沒事,是秋醫生。我就是腿有點軟,在地上坐一會就好了。”李想知道仇阜寒隻是過過嘴瘾,如果真是那群家屬,他不會出去給自己找麻煩。
“哦!那好,小李啊,把門打開..……小李?怎麼還在地上坐着?小陳!去把門打開,看着點周圍,注意警戒。”
在秋醫生剛進來時,白好立刻察覺到她暗示的眼神,便裝做睡着的樣子。
“仇阜寒,醫院是不能繼續待下去了。如果那些人再來鬧的話,你可能就又留下把柄了,他們那群人可是等着呢。所以,把她送去哪?精神病院的批文還沒下來,看守所的話……我擔心會像上次一樣,把那群醉漢打個半死。”
“你怎麼在這說?走,走,出去說。”仇阜寒邊走邊回頭看,看到病床上的犯人睡着了,才放下心來。
“行了,就在這說吧,我給她打一針鎮定劑。你放心,她聽不見的!我剛剛進來的時候,看那些家屬好像還在樓梯間那,咱們出去之後,她們又開始鬧怎麼辦?好了,好了,你别看她了!我先給她打鎮定劑。”
秋醫生把假裝是鎮定劑的葡萄糖緩慢地推入白好的身體裡,繼續說到:“好了,這下沒2個小時,她醒不來的。”
“你确定?”仇阜寒邊說邊伏下身,盯着白好的眼皮細細打量,仔細端詳有沒有類似于蝴蝶振翅的微微顫動感。
“好了,那你是怎麼想的,秋醫生?她父母家肯定是不行,精神病院也不行,就連看守所都不行,那她住哪?你家?她還需要人看,你看着她?你最後肯定會讓我去你家幫你看着,你該不會是在觊觎我的美貌吧?”
“仇阜寒,我是在幫你,你正經點!我家不行,我未婚夫馬上回來。”
“喲!都未婚夫了,那什麼時候喝喜酒啊?小李,小李啊!你行嗎?”
“仇隊,我?我不行的,我住宿舍!”
“哎!小李啊,不要那麼激動。你看你們都是女同志,方便!而且,我想着你可以練練專注力,挺有意思的。實在不行,隊裡給你找一間房。”
“不行的,仇隊!我看不了她!仇隊,真的不行!”
仇阜寒看李想這個傻老實這麼堅定地回絕他,把目光轉向其他剛從警校出來的小年輕們。
小年輕們見狀找了其他五花八門的理由,同樣回絕了仇阜寒。
仇阜寒一看,沒一個人願意,有些惱火,但也沒什麼辦法,隻能說:“你們這些成天遇事就往後退的人!不就是看個人嗎?好了,那她這幾天我看着,給你們幾個放放假。小李、小陳、小王、小二李、皮芽子、三國、輪胎,休整一天!時間一到,立馬來報道!”
“是!”
“是!”
“老仇英明!”
“仇七,你個葛朗台!記得來我家喝酒啊!”那些人一聽要放假,便趕緊來拍仇阜寒的馬屁。
“去!喝什麼喝!把她送到精神病院裡這案子才算完,給你們放假是看在秋醫生的面子上。看個人,推來推去,你們都推,那就隻能我把她帶走。看看你們這些人!有事往後退,無事吃喝睡的樣子!覺悟有待提高!還有,輪胎,你說說你,那個臭腳!以後我在跟你喝酒,我就不姓仇!好了,不貧了,我先去把她安頓下來,要不那群人又跑來。哎喲!那我可招架不住了。”
衆人都沉浸在這即将到來的喜悅之中,全然忘記了痛苦也總是會緊随其後。
它們兩人分不出勝負,總是一先一後上場。
直到最後,誤導人們把它們當成了一種并行的狀态,認為二者并無區别。
這簡直是讓喜悅詳裝痛苦的淚,讓痛苦成為喜悅的吻。
的确是不可思議的!
随後,仇阜寒推着病人熟睡時的輪椅,走向醫院的玻璃門,透明玻璃折射出的金色光芒直直地垂在一位幼小而又富有稚氣的孩童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