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陽光下,
在陰影中,
迷霧樣的低語,
謊言狀的蒙騙,
帶給人間一片看似清明的景象!
曼陀羅之花啊!
請醒來吧!
帶走你的使臣,
這唐吉柯德似的泡影,
連同,
這世界的終點!
曼陀羅之花啊!
請醒來吧!
血漿果,
白孔雀,
無以比拟,
你這幽靈狀的倩影!
曼陀羅之花啊!
請醒來吧!
你看!
瘋狂,
它落在手中,
瘋狂,
它堕在腳下。
曼陀羅之花啊!
請醒來吧!
你聽!
罪惡,
歇斯底裡,
欺騙,
靈貓哭啼!
曼陀羅之花啊!
請醒來吧!
隻因,
這一切都是假象!
世界早已荒蕪一片!
惡欲屠浮!
李想又重新直愣愣地坐在春女床前,像一具剛死但還冒着熱氣的女屍,排洩物什麼都湧出來了,卻還是要裝成無事發生的模樣。她輕撫春女那沒被燒焦的小半張臉,感受皮膚的粗糙以及血液凝固的流速。之後,她不斷地出門又進門,比陀螺轉得還快,手裡一直端着那碗複熱過無數次的薏米豬腳湯。
“唔,嗚!唔!”
春女瞧着李想又要出去熱湯,連忙拉住她,嘴裡還嗚咽,但沒人能聽清她嗚得是什麼。
“怎麼了?小春,要喝湯嗎?”
春女搖了搖頭,但又把那能張開的半張嘴費力撕開,李想一看,便一勺接一勺地喂她。
“女孩啊,快快吃,吃完好長大!長大呀!長大,長成人小鬼大!變成一把刀,一闆斧,可千萬别做男人的妻子和幻想對象呀!女孩啊,人生替你戴上了人的面具,卻替你脫下了女人的‘理想’。太好了!女孩啊,從今往後,你就是擁有獨立意志的人呀!”
“小想,我吃完了,你去吃吧。”甜甜走了進來,對李想說到。
李想摸了摸春女中指的第二節指骨,摩挲了一陣,捧起它,獻上了一個吻。
“那我去吃了,你乖乖的,别胡亂翻身啊,再把傷口撐爛了。那個,謝謝你啊,甜甜,還願意來照顧她。”
“這有什麼,都是姐妹,我應該的。快去吧,一會兒那個趙廚又說沒人吃,把剩下的全帶回他家了。”
“好,真的謝謝你了,謝謝你!”
“有什麼可謝的,這也是我的職責,她也是我的姐妹。哎喲,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快去吃飯吧,一會兒他真收走了!”
李想前往餐廳的途中,像是走在棉花上,耳邊也總是響起那句,“這也是我的職責,她也是我的姐妹。”她已經很久沒有感覺到,這樣令人震驚的善意了。在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裡,她已經習慣了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漫遊,習慣了那些帶着傲慢的嘲笑,偏見的凝視,以及不懷好意的譏諷。
她時常想:我們渴望在虛僞的世界裡過奢靡的生活,每天都營造出精緻的日常,好像這樣靈魂就是充實的。而時間,如幻影般拂過,像幽靈樣懸空,沒人在意,也沒人知道“明天”究竟什麼時候到來?所有人,不過都是在求一個人上人的生活,但如果你問他們,什麼是人上人?他們又都答不出來。最後,他們隻好開始仇視提出問題的人,用生命的永恒去怪罪打破他們幻想的人。
人生就成了這樣,但,僅此隻能是這樣嗎?
時間敲碎了虛空之窗,空間唱起了未來之歌,現實的起點,在途中。
此刻,白好也和李想一同思索着,隻不過是在夢中。這是一個像夢的世界,還是一個夢創造出的世界?沒人說得清……
在夢裡,白好夢見了一種制序。
在秩序中,她又重新變回了那個,正用超出一定距離的宇宙膨脹速度,逃脫現實的自己。在她的視角裡,先是看到了一對異性情侶,他們坐在湖邊映着落日餘晖的長椅上,盯着身旁随意遊走的路人發笑。當然,白好也慘遭其笑。雖說,笑一笑,十年少。但是,毫無意義的笑及帶着敵視和調侃意味的笑真是不必有的。然則,他們也不想,這笑,什麼時候會回到自己身上。白好因此對他們的笑感到不适和疑問,便走過去問他們在笑什麼?他們竟然當着人面說沒有,把臉上正在行動的微笑否認了,笑也自然耷拉了下來。女人的臉瞬間變成了嘴咧到耳朵根兒的大臉貓,男人則是變成了一隻秃嘴耗子。他們大聲說着誰也聽不懂的話,開始隻是對白好吼,後來就演變成了對彼此的指責,最後竟打了起來。這時,周圍行路匆匆地腳步緩了下來,逐步靠近,然後将白好三人圍成一個圈。緊接着,人群中,小聲地竊竊私語聲疊加成真理,就像是把蟑螂從黑暗裡放了出來,伸了個懶腰的聲。最後,白好因為什麼都聽不懂退了出去,情人立刻停止争吵,周遭的腳步聲再度稀稀拉拉。一切都好像沒發生過,大家又各幹各的去了。
白好隻能苦悶地踱着步,不一會兒,就走到了湖中央。忽得發現,自己的肉^體早已墜入湖中,而靈魂作為思考的載體浮在水面上。她正看着自己的肉^體溺亡,毫無作為,反而開始欣賞起它死前的慘狀。
她想着,肉^體會為自己的死亡悲傷嗎?還是,它隻是承載靈魂的容器?
于是,便開口問了,“肉^體!你會悲傷嗎?你害怕死亡嗎?你是不是也有自己的思想?”
沒有應答,隻有肉^體在水裡掙紮所泛起的細密漣漪。
“喂!肉^體!你愛過我嗎?現在,是你的靈魂在問你,你愛過我嗎?”
肉^體沒有動靜,徹底沉入湖中了。
靈魂突然開始尖叫,感到不可思議的窒息感,随着肉^體的死亡一同化成浮塵飛走了。直飛到了宇宙深處,與肉^體再次相見,彼此變成了無不言的知己。
“靈魂,你說,那對情人為什麼要笑?個體在群體中為什麼會失智呢?”
“那對情人是自以為找到了靈魂的契合體,他們認為,隻要合體就是無堅不摧的,可以創造出無限社會以及人生價值的。而群體,不過是幫助他們創造出能脫離自己生活糟粕的‘理想國’,他們隻需要做出簡單的動作——迎合,就可以得到至高無上的道德感以及無與倫比的力量。你不喜歡這樣嗎?如果是你的話,有如此完美且充足的安全感,你不喜歡嗎?“
“我想,會的,我會喜歡的。但是,最後我肯定會後悔,會在二者間徘徊。不過,我應該無論怎樣選都會對自己做的第一抉擇後悔。呵!後悔是我的解語花。所以,你呢?你的解語花是什麼?靈魂。”
“我的解語花……是你啊!你還不懂我嗎?不懂我是多麼愛你嗎?你不知道,在你絕望彷徨的時候,我與你是有着同樣感受的,甚至會更疼一些的嗎?我想盡力去分擔你的痛苦,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自己來承擔這虛妄之災,我隻希望你能夠快樂和自由。”
“靈魂!我也愛你!我絕對的摯友!我自身的唯一質量!我将用燃燒自我的炙熱一直愛你!不!我想,哪怕肉身消亡,我也會想盡辦法化成虛幻的暗影。我會永遠陪着你的!”
“肉^體!别傻了!你我永遠都是混沌一體的,你忘了,咱們自身就是一個宇宙!再者,就算你燃盡了,也會重新涅槃。哈!我還得重新聽從月光和星辰的指引,去尋找你殘缺的碎片。過不了多久,我就會找到你,一個完完整整的你!其實,你最該愛的,是月光。畢竟,那才是真正的救贖!我和它相比,隻能算是黑夜中的一滴藍墨水,什麼都算不上。”
“你又這樣了,靈魂!你是月光的孩子,所以,愛你,就是我的救贖。這是我必要的,也是唯一的信仰。”
頓時,靈魂與肉^體,擁抱,交纏,最終融為一體,變成了不分彼此。
而白好此時也醒了過來,她感覺到身體裡多了什麼,像是帶着暖意的月光,又像是影子在夢和心髒的距離間,搭了一座燈塔,指引迷失的部分前來。
“沒有誰會比我更愛我,所以,也沒有誰會比我更愛這世界。我在世界中,世界也在我中。我們從未分離過,當然,也分不開。”
她透過時間的縫隙,得出這個結論,并用不可磨滅之物烙印它。
“給,喝點水吧,你剛剛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