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師尊的意思，是覺得徒兒待他太過關心？”蒼羽向易淩湊近了些，垂眸看着那雙似乎有些低落的朱槿瞳。

易淩的聲音逐漸小了下去：“平日裡，我也沒見你待别人也是如此……”

聞此，蒼羽笑了出來。

易淩蹙眉看向他：“怎麼，我說的不對？”

“師尊，”蒼羽語氣中的笑意分明，“您問這些是做什麼呢？”

易淩像是被他問住了。

……的确，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在意這件事。

易淩也有過摯友，就算不談摯友，他對陸予風自然也有關照。

可他看到蒼羽對别人做出這種行為時，心情會低落。

他會想，分明蒼羽應該隻這麼對自己才對。

但他對别人從來不會有這種想法，他甚至不會在意别人對自己的任何看法。

——那為什麼他會獨獨對蒼羽這麼想呢？他又是用什麼身份去想的？隻是因為蒼羽是自己的弟子，所以理應隻關照自己嗎？

直覺告訴他，或許不是這個理由，可易淩實在想不出别的原因。

“我……”易淩斟酌開口，“你是我的弟子，自當聆聽我的教誨，我不讓你做的事，便不許做。”

“好，徒兒都聽師尊的。”蒼羽像是未經思考便應下了，他直接将夜明珠放回原處。

他當然看得出來——

眼前這個分神，遠遠比本體要單純，連心底最深處的想法都會毫不避諱地告訴他，如今分神的反應本該是蒼羽在平日裡難以發現的，是易淩最真實的反應。

易淩看到他的動作顯然很高興，于是他“得寸進尺”起來：“那你以後隻許對我好，不許對旁人好。”

他這番話實在是太直白，比先前的所有話語都要直白。蒼羽心頭一顫，他咬了咬發癢的牙根，道：“……師尊，您明白這句話是何意嗎？”

“我自然明白，”易淩說得笃定，“身為師尊，我不喜歡你對别人好，那這件事便是錯的，所以你不許再做，有什麼問題？”

蒼羽：“……沒有。”

他也不敢說有問題。此刻他已經能想到當分神回歸時易淩的表情該有多“精彩”。

但考慮到分神最後可能會封鎖這段記憶，蒼羽沒有選擇把話挑明。

“那，師尊還有什麼要求的？”

易淩托着下颌，思索片刻：“嗯……你以後倘若想和什麼人結為道侶，也須先過我這關。”

“……”蒼羽哪能想到易淩說出去的話越來越不對勁，為了防止自己控制不住做出什麼事來吓到師尊，隻能轉移話題打斷易淩的話。

“時候也不早了師尊，我們不妨先進去吧？”

易淩略微颔首，走到入口前，一掌破開禁制，直接踏了進去。

蒼羽見此直接愣住了。

想他上一世至少耗費了半月的時間來破解禁制……易淩竟然毫不費力便解開了。

……這便是自己和師尊的差距嗎？

*

潛鲛淵，顧名思義，其曾是鲛人一族的居住地。

此處本有無數珍奇異獸，靈氣充裕，是難得的修行聖地。

八百年前，來自上界的兩位神明在此爆發争鬥，将此處燒成了一片火海，衆鲛人族無一人幸存，隻餘灰敗的遺迹。

而在這八百年間，人界中流傳起不少關于鲛人族的傳言。比如，當年鲛人王族唯一的幼子被世外高人所救，并未死去；又比如潛鲛淵内存在大量的珍寶，個個價值連城。

因此不少凡人和修士紛至沓來，卻又在此喪命，身上攜帶的寶物也因此散落在潛鲛淵各處。

“千裡江山圖”便是其中之一。

或許是因為喪命的人越來越多，修真界最終将潛鲛淵封閉起來，作為各大宗門弟子曆練的場所。

易淩上一世并未踏足此地，更何況他一向不喜歡一切有鱗片的東西，對鲛人一族了解甚少。

但當他第一眼看到潛鲛淵内部時，竟覺得自己像是曾經見過。

“你……”易淩本想和蒼羽說什麼，回頭卻沒看到對方身影，心下不免一陣慌亂。

“不必再找他了，”一道陌生的身影從暗處顯現，他聲音十分嘶啞，聽着像是用指尖抓撓石塊的感覺，“他已陷入我所準備的幻境之中，自然不會聽到外界的一切。”

易淩冷眸看着眼前的“人”——

說祂是人并不準确，因為祂雖上半身是人類的軀體，可下半身……竟然長着魚尾，那些讓易淩頭皮發麻的鱗片甚至蔓延到了祂的腰腹處。

——這幅長相似乎與已絕迹八百年的鲛人族極為相似。

“你是什麼？”易淩往後退了半步，召出青霜握在手中。

“我隻是鲛人一族殘存意志的化身，我并無惡意，”鲛人晃動着魚尾又貼近他，“看你這幅樣子……果真是忘記了‘那些事’。”

易淩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麼，臉色更是不悅：“把蒼羽交出來。”

誰知在鲛人聽到蒼羽的姓名後忽然情緒激動起來，兩側的魚鳍張開：“原來他便是‘蒼羽’？那你更不能再見到他！”

易淩的耐心已被耗盡，他不想再多說什麼，直接提起青霜向鲛人出招——

但他的劍卻直直穿過鲛人，根本觸及不到對方。

鲛人的身形如煙般飄散後又在他身後凝聚：“你傷不到我的，不用白費力氣了。”

“……你究竟打算做什麼。”

鲛人的目光慢慢變得幽深：“你是想表面迎合我，然後找機會問出‘蒼羽’的下落，是嗎？”

易淩眉頭蹙起，沒想到這個鲛人竟然連自己尚未做的事都能全猜出來。

“你不必驚訝，我會了解你所有的想法，”鲛人繼續道，“既然你這麼想見到他，那我便送你過去，可你能否從他手中活下來……又或者是你能否忍住不對他下手，我并不知曉。”

易淩眸色一凝：“你是何——”

然而他話音未落，鲛人伸出利爪在空中劃出一個入口，一股巨大的力量瞬間将易淩吸了進去，在入口閉合的前一瞬，他聽見鲛人對他開口，可他隻能聽到一段段不連續的話語。

“你若能做到……我便不再過問……贈予你們千裡江山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