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聽得了全部。此時也不覺陽光刺眼了。
她摸着黃狗的腦袋,坐在小木凳上,将一瓢水從狗子的身上澆下。
樂央揮起袖子擦幹淨面上的髒污,随後快活地對大黃狗講:“小狗,我們洗香香,等你主人好起來好不好?”
又一瓢水澆下,澆濕了過往,除去了泥濘。
往後清清白白大步走,哪裡都是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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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後的鎮市還陷在潮濕中。
雨下起來的時候沒有絲毫征兆,小販們兵荒馬亂地推着攤車去尋躲雨處。直到當下雨停,還是望望天上的烏雲,不敢返回原處。
樂央跑出了門。
桃娘紡紗時發現少了一種線,正欲出門買時,湊巧被樂央知曉了,她便趁着桃娘更衣的間隙,大喊着告知她自己去幫買。
樂央小心地躲過地上的水窪,生怕濺濕自己的衣裙。
這件裙上有桃娘繡的小兔,布料是尹姝買的,樂央可喜歡了。
她眼睛不離地面,又要快速尋着去往絲織坊的路線。
尹氏倒台後,鎮市中關于紡織的限制便全都解除了。
各家便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錦繡绮羅層出不窮。
樂央想先去最近的一處絲織坊瞧瞧看。
穿過西街,又拐入北邊的巷口,迎面走來的一人卻攔了樂央的去路。
那人眼球刷到一下望下來,眼中無神。再配上一襲黑袍,活像閻羅惡鬼。
樂央被吓住了,不禁往後退,這時還不忘虛張聲勢地朝他大喊道:“你做什麼?光天化日的……我……”
“你爹死了。”面前男人的聲音冷得沒有一點起伏,搶了樂央的話。
樂央一驚,捏住裙擺的手随即捏得更緊了些,出聲道:“這與我何事?我與他早就沒了任何瓜葛。”
“你爹是被人害死的。”
“他作惡多端,罪有應得。”樂央低了頭,不再去看男人,聲音弱了些,音/色有些輕微的顫。
說完樂央便欲往旁走了。
那男人的聲音卻又響起:“他惹了不該惹的人,害死他的人說,要找到他女兒,連帶着你的家人一起償命。”
樂央猛回頭,大聲道:“你說什麼?”
“仇家要你,連同你現在的家人一起死。”
“你為何告知我這些?”樂央話還沒說完,眼中突然一頓,随即連同聲音也無了。
面前的男人眼朝上翻着倒了下去。
而那個捏着裙衣的小女孩卻突然松了手,她僵硬地轉身,往絲織坊的反方向行去。
地上的髒水染了她裙擺的色,小兔被拖入泥中,沉默地無法呼救。
男人倒下的地方已經圍起了路人。
樂央卻隻顧走自己的路。
竹竿點地的聲音啪嗒啪嗒響起,孱弱的女孩咳嗽兩聲,握住手中剛剛成型的小像,慢慢跟随着樂央的背影,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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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騰的馬車呼嘯而過,卻又刻意在某一處院宅前靜止。
然後再度啟程,馬蹄踏開了雨水。
那處的大門下一刻猛然被打開。
尹姝慌亂地往外瞧。
心悸已經不在,但還是惶恐,骨肉土所帶來的牽引于瞬息前給了她警告。
那蟄伏已久的西坡族人,現身了!
尹姝左右張望,最終卻隻能見得一輛馬車飛馳而去。
追是追不上的,也不知那馬車将要駛向哪裡?
尹姝正覺懊惱時,一低頭,便得見了一張浸入了泥土的黃紙。
她撿起來,眼睛驟然睜大。
髒污之下,紙上的西坡語依舊醒目,一行字如同魔咒噬心:
你我之事,莫要牽連他人。
一人來,尹府中見。
急切的雨又落下來。還是仿佛往昔,沒有一點征兆。
尹姝找了個由頭出了門,避開了衆人。
陰雲遮目之下,尹姝撐開紙傘,走入了急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