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門外菜市後面的暗道。”樂央答道。
吳藥有些揪心地望了一眼屋内:“也是個可憐的娃。”随後便再一揮手,“等他醒來再說罷。”
至晚間,衆人聚在院子裡擺着餐食。正待入座,那側屋的屋門卻開了,吱呀作響的一聲,便見得今日午時被帶回來的小孩正倚着門往院中張望。
桃娘先看見了他,眼間便漫出笑意,伸手招呼着他過來。
她一時卻忘了這男孩的身體,隻見那小孩往前邁步,便渾身乏力地往地上摔。
看得桃娘心驚肉跳,忙又趕着跑過來扶住他。
這時吳老伯也走過來,蹲在男孩身前,觀他的氣色,過一會兒才問道:“精神可有感覺好些?”
男孩感激地看向他,不住地點頭。
“娃娃,你身子太弱,還下不得床,等會兒咱将飯食給你端到床邊,你莫要着急。”
說罷,便随桃娘一同将他攙扶起來,要重新往屋内走。
“爺爺,”男孩出聲,虛弱地喊吳藥,“你可見将我送來的那個女娃,我要謝謝她。”
“你說樂央啊,她在那屋兒。”吳藥為他指了一個方向,“等會兒咱讓她來找你,你先好好休息,切記啊,莫要再随意走動。”
“好。”男孩答道,眼睛卻左右亂瞟,仿佛在尋找着什麼。
直到看見大黃狗搖着尾巴從另一邊向自己沖來,他嘴邊才帶上笑。
狗狗看到主人極其興奮,卻又不敢上前撲人,隻得圍在幾人身邊,張開嘴露出舌頭,更加興奮地搖尾巴。
蓬松的尾巴稻草一樣,白黃相間的毛色金燦燦的。
他看向左右的桃娘與吳藥,有些愧疚道:“給大家添麻煩了。”
桃娘捏緊他的手掌,不住地搖頭。
吳藥也回他:“哪兒的話,要是睜着眼睛不救人,那才是出了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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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畢之後,桃娘又為他熱了一些清淡的餐食,帶着大小姝,帶着吳藥一齊走進了屋内,給男孩送來。
唯獨樂央那丫頭不知犯了什麼勁。聽聞那男孩在尋她,便不來了,自己一個人偷偷地留在了院子裡,逗着大黃狗玩。
屋内,桃娘将床上的小孩扶着坐起來,一口一口吹散了,才将勺子送到男孩的嘴邊。
尹姝坐在床尾,看着她,她害怕影姝顯得太高大吓着孩子,便讓影姝蹲在了她身旁。
見他喝完了一碗雞湯,桃娘溫和地用帕子給男孩擦嘴,這時尹姝才開口道:“小弟弟,你從哪裡來?為何會餓倒在路邊?你的家人呢?”
男孩看着尹姝,真誠地答道:“我自幼失去雙親,是在赢州的百藥堂中長大的,不過現在被趕出來了,回不去了。”
赢州與鎮市相鄰,是友邦。兩城相距不過三百裡。
“為何被趕出來?”尹姝又問。
說到這裡,男孩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他低下頭去,回答道:“他們嫌我吃得太多,說我一個無用之人,卻要吃那麼多米食。”
“荒唐!一個小娃娃能吃到多少?這百藥堂還号稱方圓千裡内第一醫館,連這點慈悲心都無?”吳藥聽得冒火,胡子炸開了些,神色中寫滿了不悅。
桃娘聽罷,眼中便又紅了。
她端起一碗雞腿,細細為男孩剝去骨頭,将肉撕碎,再次喂到男孩嘴邊。
“阿嬢,您對我真好,像我阿娘一樣。雖然我沒見過她。”
男孩笑道,他張嘴吃下桃娘遞過來的肉,眼睛因注意到桃娘眼中的淚花也有些發酸。
尹姝有些不忍,默了一會兒,她才對男孩說道:“小弟弟,你叫何名字?”
男孩咽下口中的食物,這才開口:“我沒有名字,從小我就是個孤兒。不過百藥堂的那些大人都叫我看門狗。”他眨眼睛,解釋道:“因為我被禁止進堂内,我的草棚就搭在百藥堂的門口……”
他還欲往下說,卻見對面問話的姐姐哽咽了。身邊的阿孃也放下碗,抱住他,一下下撫摸着他的頭發。
男孩有些不明所以,他有些發蒙的擡頭望向床邊的爺爺,卻見老人神色中也現出憫然,後聽得老人對他說道:
“什麼看門狗,那些人可惡得緊!門是生氣,是守家鎮宅必不可少之物。”
“小娃娃,我問你,你可想不想學醫?”
男孩的眼睛亮起來,問吳藥道:“爺爺是說如同那些大人們一樣麼?懸壺救世,行醫救人。可是……我出身卑賤,真的可以學嗎?”
吳藥伸出手摸住男孩的頭頂:“醫者不分貴賤,隻看德行。别一口一個大人了,那些趨炎附勢的東西配不上。”
“往後,你就跟咱學醫,咱必将一生所學教給你。小娃娃,咱為你取個名字可好?”
男孩看着他,笑着不斷地點頭。
“醫者需有廣闊的心氣兒,要容納百川,也要守住底線。你要記住,命永遠比人的身份重要。不可鄙貧,不可善妒。咱想,以後就叫你生門可好?”
“生門……”男孩跟着念了一遍。
“見你便入生門。孩子,你不會是看門狗,往後咱會教你成為一位良醫。”
“好!我記住了!師傅!”他還不太能明白太多,但還是由衷地感到高興。
他趴在桃娘的肩上,伸手為桃娘拭去淚水,又感激地看向周圍一衆,卻始終未見樂央。
對面的姐姐也笑起來,喊他一聲“小門”。
他便笑着應下來。
屋外,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樂央露出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