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之椒大腦宕機了幾秒。
單親爸爸。
司融。
啊,司融好像變成了一個單親爸爸。
非常不搭的兩個詞就這樣縫合在一起,陳之椒隻來得及感歎,最近人生中聽見和遇到單親爸爸的頻率似乎直線升高。
陳之椒張口結舌,腦海中亂作一團,簡直無法想象惡劣的司融成為人父的樣子。畢竟對方曾經放話這輩子不會和任何一個Alpha或者Beta在一起,對人類幼崽這種東西也毫無好感……
而如今,面龐依舊冷淡精緻的司融就隔着十幾米的距離站在她面前。
“你……”陳之椒感到嗓子哽了一下,就像春末的柳絮不合時宜地飄到了現在,又飛進她的喉嚨裡。
讓她莫名其妙地嗓子發癢。
司融那雙水光潋滟的眼睛,黑沉沉地落在她臉上。
他雙眼皮褶皺很深,眼睛漂亮得近乎藝術品,眼神中湧動着她看不懂的情緒,含着殺氣似的,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果然是司融,熟悉的恨不得把她大卸八塊的眼神。
陳之椒艱難地試圖找出些屬于“熟人”和“家長”這樣的雙重身份的共同話題,沉默之中,隻聽得陳琰愉快地叫了聲爸爸。
這個漂亮小姑娘的爸爸,自己分明都還很年輕。陳之椒定定瞧着司融的臉,她在記得在另外一個世界裡,他分明比她還要小一歲呢。
可現在,在幼兒園老師們的辦公室裡,兩個大眼瞪小眼的小蘿蔔頭面前,陳之椒有些罕見的無措。
她既不能惡劣地摘下黑色手套去夠司融的下巴,也不能輕佻地進行熟極而流的言語調戲。現在的她,不是被委派過去保護司家少爺的上将,對方也不是她記憶中熟悉的那個人。
終于,陳之椒幹巴巴地道:“你……孩子都這麼大啦。”
開口之前,她其實還有些猶豫。
比如要不要和司融搭話,司融究竟認不認識她。
在這個世界,他們不一定有交集。
陳之椒來到這個世界的時間并不算太長——她其實連年數也不是很确定,隻知道開始有清晰的認知和記憶的時候,人已經被陳之杏押着帶回家了。
從家人的隻言片語中,不敢吭聲的陳之椒隻知道自己的消失源于二十多歲才突然爆發的叛逆期。
陳之椒沒有家人們口中的任何記憶。
所以有時候她也在想,自己究竟是不是這個世界的陳之椒。如果她不屬于這個世界,那麼原來的“陳之椒”去哪了。
但一切都沒有答案。
陳之椒試圖把這一切都和陳之杏和盤托出,隻換來姐姐鄙視狐疑的眼神,當天就被帶去看了精神科。
檢查結果顯示,陳之椒的精神狀況健康極了,陽光又積極。反倒是陪同妹妹來做檢查的陳之杏有點兒輕度的精神衰弱。
陳之椒強忍羞恥,指着脖子上的Alpha腺體給姐姐看,陳之杏說那是她小時候調皮摔傷後留下的疤。陳之杏甚至在漫長的沉默之後和陳之椒道歉,說自己以後再也不會沒收陳之椒的ABO小說了,因為陳之椒早已經不是高中生。
被卷進時空亂流的飛船的殘骸同樣找不到了。
“陳、之、椒。”司融一字一頓地叫出她的名字,眼睛裡幾乎要噴出憤怒的火焰,“你死哪去了?”
蔡卓然敏捷地擡頭,小動物一樣警惕觀察。
陳琰從來沒見過這樣暴怒的爸爸——甚至可以說從來沒見過司融生氣的樣子。她心裡顫了顫,偷偷擡起眼,看見身側椒椒阿姨波瀾不驚的面孔。
連忙于工作的老師都抽空從屏幕間擡頭,猶豫片刻問:“兩位家長,發生什麼事了嗎?”
“啊?我嗎?”
坐在沙發的陳之椒其實有些手足無措。
内心驚慌了一秒,她下意識坐直了身體。成為聯邦上将之後,陳之椒已經多年沒有這種感覺了。
她伸手指指自己,被司融勃發的怒氣吓了一跳。怎麼,她以前和司融有舊怨?
果然,之前關系不好的人換了個世界也不可能成為朋友。
陳之椒笑了笑,很快從這種熟悉的針鋒相對裡找到和司融相處的節奏,好脾氣地回答:“我上班啊。”
她甚至回應了關注着這邊的老師,寬慰了對方幾句:“别擔心啊老師,我和司先生就是很久沒見了,寒暄幾句嘛。”
蔡卓然湊近時,濃密的頭發蹭了蹭陳之椒的胳膊。他是那種天生很黏人的小孩,夏天又熱,陳之椒下意識揉了揉他的腦袋,把人往邊上撥了撥。
餘光中,好像看到司融的瞳孔顫了顫。
他和印象裡那個跋扈的Omega确有不同之處。半長的黑發剪短了,頭發很直,看不出來天生的微卷,像個在生意場上遊刃有餘的精英。銀灰色西服比起宴會上的華麗着裝顯得更沉穩,沒有鸢尾花刺繡,沒有漂漂亮亮的寶石點綴。
陳之椒莫名覺得司融還是打扮得像香噴噴的花孔雀的時候更順眼。
走廊盡頭的小郭老師提着打包好的蛋糕和打包盒折返。
待走近些,她笑着同司融打招呼:“司先生,怎麼不進去?”
“郭老師。”
陳琰爸爸和她點頭時臉色好像有點僵啊……發生什麼了嗎?這樣的想法在腦海中轉了一圈,很快就被她抛在腦後。
小郭老師沖兩個孩子揚了揚手裡的蛋糕和打包盒,滿心慈愛,就像看着兩隻嗷嗷待哺的小鳥。
她獨自開朗:“老師回來啦!”
陳之椒給她轉了兩份的錢,兩個孩子一個不落。多出來的那份,陳之椒決定自己吃。
被打斷後,司融身上的怒氣好像突然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