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包眼淚在眼眶裡流轉,欲落不落。
陳琰眨了一下眼睛,視線重複着從模糊到清晰的過程,淚水打濕了下巴颏兒。
眼前司謙的語氣是那樣讨厭,像水星寶寶裡頻頻使壞的反派角色,面目無比兇惡。
她繃不住了,哇地一聲大哭起來,像是要把所有的壞情緒都宣洩出來。她猛地一使勁,推開了司謙。
司謙反應不及,倒真叫個子還不到他腰的陳琰推着往邊上稍了稍。
直沖雲霄的哭聲讓司謙耳朵疼。他捂着耳朵剛直起身,眼見陳琰兩條短腿倒騰了幾下。
“等等,陳琰,你跑什麼?”
一眨眼,陳琰人就不見了。
望着小侄女遠去的背影,司謙摸摸下巴,心虛道:“不就問了聲麼,哭成這樣。”
走廊空曠,大約沒人聽到。司謙環顧四周,後知後覺地感到弄哭小孩的行為有點叫人不齒。
陳琰一面跑一面抹眼淚,覺得司謙是這個世界最壞最可惡的人。
被嘴巴壞的司謙氣哭是一回事,更主要的是,她忘不了爺爺在書房說的話。他和奶奶的一言一語在陳琰腦海中久久回蕩,讓她覺出稍許刺痛。
媽媽不要她和爸爸了。
媽媽從來沒有想過要來看她,對她漠不關心。
他們說的每一句話都和她從小到大的認知相悖,司融一直都告訴她,他和她媽媽很愛她,從始至終都非常期待她的降生。隻是媽媽在外出打工時出了意外,遲遲沒有找到回家的路。
陳琰心裡難受極了。她自然不覺得司融說謊,隻是難過于沒有證據反駁那些明顯謬誤的話,面對司謙的刁難也啞口無言。
陳琰捂着臉摔在柔軟的大床上,淚水順着指縫流下,浸濕了枕頭。剛感覺到身側的床墊下陷,陳琰便撈過哈特,把眼淚抹在她身上。
“哈特,司謙他又欺負我。”
“爺爺奶奶讓司融把我的名字改掉,不允許我跟着媽媽姓。我不想叫司琰。”陳琰擡起兩隻紅彤彤的眼睛,占據了懷裡一半位置的水星寶寶看起來也蔫頭蔫腦的,她抽噎道,“這個名字聽起來就和死魚眼一樣。我甯願把名字改成無敵幹飯龍……”
“如果改成後面那個才會後悔吧。”哈特在心裡默默想。
不過介于陳琰實在難過,已經哭成了淚人,她暫時容忍陳琰把自己當洗臉巾。
“那我們等會去報複司謙,往他的水杯裡倒白醋,你覺得怎麼樣?讓他嘗嘗亂說話的代價。”哈特熟練地給幼崽順毛,一邊陰暗地為她出謀劃策,一邊又像個包容寬和的大家長,安慰道,“你不想改名就不改,沒有人能強迫你。當時在書房,司融是怎麼說的?”
哈特有心幫她參謀,問題抛下去,陳琰水洗過的眼睛裡隻有茫然。
哈特了然:“沒聽見?”
陳琰哼唧:“嗯。”
她聽到爺爺奶奶格外嚴厲的話,如遭一記重錘,好像伴随她長大的名字有多麼見不得人似的。陳琰心裡難過極了,自然就沒有心思留下來聽牆角。
“好了,司融沒同意肯定就是站在你這邊的。”哈特擡起胳膊拍拍陳琰的小臂,給她指了條明路,“剛好一會兒還要學識字卡片,我們現在就去他書房等着,問問他是怎麼想的。”
自己想不通的時候,就問問大人。
陳琰抱着哈特輕巧地跳下床。
她已經不哭了,但眼睛還是紅彤彤的,像隻可憐的小兔子。和哈特不同品種——她可不是紅眼睛,哈特心想。
陳琰問:“我倒是該怎麼問?司融總是覺得我什麼也不懂。”
她輕車熟路地摸進司融的書房,動作敏捷地爬上了司融的椅子。木頭家具硬邦邦的,陳琰不喜歡那張大書桌,托着哈特把她先抱了上去。
哈特動了動爪子:“咦,這是什麼?”
陳琰抽出了被哈特壓在下面的東西。
“是司融的相冊。”
陳琰跪坐在椅子上,手肘撐在相冊兩邊,支着下巴回憶。
“我們還沒搬家的時候,司融就總是抱着這本相冊看。他有時候還會一個人在陽台上流眼淚,大半夜不睡覺,就在那兒吹風。”陳琰斷言,“應該是想媽媽了。”
“你是說這裡面是你奶奶的照片?”
“姐姐,你好笨。”說着,陳琰已經上手翻開了第一頁,“我說的當然是我媽媽!”
司融也不肯說和媽媽有關系的事。
但是身邊每個人都在悄悄打聽這位傳說中的“不可說”。陳琰心裡憋着氣。
在幼兒園家長會上其他小朋友同時牽着爸爸媽媽手的時候,在司謙讨人厭地問她媽媽是誰的時候,還有爺爺奶奶偶爾在她面前狀似不經意地提起她媽媽的時候……她其實都沒有自己表現出來的那樣遲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