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
劃破了的外套在月光下有點晃眼,或許是因為反光的漆皮。陳之椒用手指悄摸蓋住過于寬大的縫隙,未遂。
保安懷疑的眼神,在和她對視時轉化為熱情和貼心:“是陳女士啊。大晚上的,您怎麼在這呢?需要我幫忙叫擺渡車送您回去嗎?”
遮不住索性不遮了。陳之椒淡然地拍了拍外套上的灰塵,沖着保安憨厚地笑了一下,“我出來散步呢。不用叫車,我自己走回去就行。”
保安呆了一下。看了看天邊的月色,又勸了幾句。
陳之椒總覺得保安小姐的眼神怪怪的。
是因為她最後說的話有點歧義?
“我在這散步的事情千萬别讓我姐知道。”
陳之椒是真不想陳之杏知道她出去過。
最近,陳之杏對出現在她身邊的一切事物都展現出前所未有的好奇心,連那匹還在通風晾幹的搖搖馬都恨不得替蔡卓然先行試坐。
好在回去的路上沒有再出現什麼意外了。
陳之椒熟練地順着牆根往上爬,卧室還和她出門前别無二緻,并未有人造訪。床頭留着一盞暖黃的小燈,暖融融地照亮一小片牆。
隻要沒被陳之杏發現,就是好事。
陳之椒換了衣服,洗了澡,對着漆皮外套發愁。還是司家的綠化太密了——加上沒有經驗,一不小心就讓衣服遭了罪。
正苦惱着,卧室們被輕輕敲響。
“咚咚咚,”陳之杏幼稚地給敲門聲配音,“椒椒回來了麼?”
陳之椒悚然回頭。
“看來沒有。”隔着一層門,陳之杏的自語聲極輕。淩晨時分的靜谧卻将容易被忽視的小動靜放大,陳之椒清楚地聽見陳之杏打了個哈欠,離開的腳步沉重拖沓。
“過半小時再過來看看吧。”她自語着遠去。
陳之椒拉開了門,探出腦袋。
“姐,你找我嗎。”
這一聲簡直如同天籁。陳之杏吃驚轉頭,困的都快看不清腳下的路,陳之椒伸手去扶,她就心安理得地半倚在妹妹身上,被半抱半拉坐在了沙發椅上。
沙發椅上堆着許多雜物,壓的腰疼。陳之杏伸手一抽,借着遠處小燈微弱的光芒看清楚了手裡的物什,扁扁圓圓,抽象的走線——噢,是蔡卓然上供的小玩偶。
“這麼晚了,就不給你倒茶咯。”陳之椒癱在沙發上,“我不在的時候,你該不會一直在我門口敲門吧。”
“差不離。”
陳之杏一手一個,把娃娃堆疊成小山,緩緩将腦袋枕了上去。
“是爸找你。”她困的上下眼皮打架,聲音也含糊了許多,“這個點他也睡了,你明天再找他吧。”
陳之椒伸手戳戳她的肩膀。
陳之杏怕癢,眼睛都沒睜就能隔着距離感受到她手指的靠近似的,在陳之椒戳上去的前一秒,身體像開了自動導航一樣彎成了一個圓弧,熟練地避開。
“那你也可以明天再告訴我嘛。困成這樣還說半小時之後要再來,不知道在堅持什麼。”陳之椒說。
“也不是單純為了這個。”
陳之杏睜開眼睛,飛快地看了她一眼,捕蠅草一樣精準捕獲了那根戳來的食指。
“這個點出門總不會是為了賞月吧?”
陳之椒眼睜睜看着上一秒困的東倒西歪的人瞬間清醒,心中暗暗歎服。
“其實是為了散步。”她聳了聳肩膀,嘴巴嚴防死守。
“時間不早了,我困了姐。你要回房間睡覺嗎?”
從陳之杏鼻腔裡溢出一聲微妙的冷哼。
她沒動作,有一搭沒一搭地梳理着某隻娃娃頭頂稀疏的發絲,斜睨她。
“我送你?”陳之椒試探伸手,小臂繞過陳之杏腿彎。
“算了。”陳之杏翻了個身,從她懷裡滾了出去,從沙發上不那麼優雅地爬了下來,悻悻然道,“我不想大晚上他又抱着我哭……”
沉睡的尴尬記憶被喚醒。陳之椒擡手捂住臉,狼狽地蓋在眼前。
她隻是一個沒什麼邊界感的小女孩而已。況且,也不是每個突然降臨異世界的人都能立刻适應新環境:比如早逝的姐姐身邊多了一個姐夫,而夫妻倆尚且濃情蜜意,睡覺是不分房的。
她不過是在陳之杏随地大小睡的時候順手把她送回了房間,又沒有順手開燈。
陳之杏降落在柔軟的床墊上時睡得很香,證明她的運送沒有任何問題。隻不過三秒過後,蔡餘息尖叫起來。
容易受驚的男人或許更容易得到姐姐的青睐。蔡餘息莫名其妙的眼淚,讓陳之椒當場罰站,無措的腳趾在目光無法觸及之處悄悄摳爛了拖鞋。
“我發誓我絕對不會再踏進你們夫妻倆房間一步。”陳之椒嚴肅道。
陳之杏憐愛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學習好的人套公式做題就是快。陳之杏的口中蹦出陳之椒明明從來沒有聽過,但下意識覺得無比熟悉的一段話:“你年紀還小呢。等你到了姐姐這個年紀,就會明白的。”
“明白什麼?”
學霸思索一番,給出例題。
“等你結婚了,姐姐也絕對不會踏進你們夫妻倆房間一步的。”
陳之椒有點被“結婚”這兩個字吓到。她瞧着陳之杏臉上的表情,不像是發現了什麼,僵直的視線若無其事地轉到被陳之杏捏彎了毛的娃娃身上。
隻盯了一眼,又覺得這樣太過此地無銀,清清嗓子忙不疊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