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哈特,我不要再這樣一個人空空地思念他。”
她說:“我始終不明白什麼是喜歡。沒有人教過我。”
“這段時間裡,我總是能夠回想起和司融分别之前我們見的最後一面。我試圖惹他生氣,内心卻在盼望這種無聊的方式能夠讓他記得我,記得更久一點。他看上去沒有生氣,也許我的離開,對司融來說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所以這點幼稚也能夠忍受了。”
“我發現我做錯了事,哈特。我沒辦法忍受自己回想起這一切,最後浮現在腦海中的是他皺着眉毛,有點無可奈何的表情。”
後面的這些話,陳之椒沒有說出來。
她隻是和哈特一起坐在設定好終點的飛船之上,自動駕駛的飛船沿着航線不斷前進。
窗外的群星落入眼中,她們離艾爾星系越來越近了。
一個月後的今天,陳之椒踏上返回艾爾星系的道路。
她在首都星養好了傷,一個人默默地在空無一人的家中待了些時日,終于從紛亂的思緒中抓住了從心中一閃而過的念頭。
陳之椒隻是想,她應該要去一趟的。
于是,她便也這麼做了。
陳之椒和哈特一同看向舷窗的風景,視線沒有交彙。
哈特從玻璃的倒影中無意瞥見陳之椒的眼睛。此時陳之椒正望着窗外,群星的一角中藏着她喜歡的人的痕迹,以至于枯燥無味的旅途,都變得值得期盼起來。
哈特覺得這樣的感情實在奇妙。陳之椒眼底洋溢的期盼和隐約的、微不可見的輕愁,看起來是如此生動。
返回首都星的那一天,哈特和陳之椒曾經坐在相似的位置上,也如今天一樣安靜。
藍金到手,出藏金山脈又是一場惡戰。有哈特的幫助,他們雖能規避來自自然環境的部分考驗,但還是避免不了接連撞上了幾波淘金者,小隊略有傷亡。
彼時,哈特還沒适應司融主刀的那場粗糙的開胸手術帶來的後遺症。胸腹被剃掉的毛發很快就長出來,蓋住了針腳歪扭的疤。哈特被從未見過的窗外群星吸引了視線,不經意間看見靠在角落的陳之椒,心跳蓦地停了一拍。
陳之椒從來沒有在人前展露過脆弱的一面,即使此時臉色蒼白,她身上也沒有半分頹唐的疲态,隻是略空蕩的眼神之中,顯出一點孤獨。
作為将領,團隊的領導者和中心,陳之椒永遠都顯得無比活躍,旺盛的生命力能夠感染他人。
以至于她受了傷,所有人潛意識裡也覺得:這似乎不是什麼大事。
一個人的态度會影響另一個人,而人類又擅長從衆。沒有人對陳之椒表達過關心,誰都知道,這點疼痛對上将來說不算什麼。
可哈特覺得她半靠着牆壁,目光空茫地望向宇宙之外,仿佛在發呆似的的樣子,看起來讓人有些揪心。縱然她對傷處傳來的疼痛已經漠然,但她仍是個需要關懷的女孩。
這不代表她變得軟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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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時候很羨慕你。”陳之椒說。
哈特不懂:“羨慕我什麼?”
陳之椒用一種仿佛自己也懂點人情世故的語氣道:“你總是什麼話都說得出來。不管它……不管那些話有多離奇。”
也沒有人教過哈特所謂語言的藝術。
作為一種獨居動物,她不同族群住在一處。
她偶爾有朋友,溪流邊飲水的小鹿、爬上樹頂的松鼠。
她們有時候會一連幾個月相見,在同一條小溪旁喝水,視線偶爾交彙。她知道小鹿在那兒,松鼠從繁茂枝葉之中投來隐晦的視線,她們互不相擾,望見對方時也從未想過逃竄,心緒平和中帶着微妙的驚喜。
直到一方不告而别。
有時候風會送來一些消息。哈特從中聞到過朋友的血液的氣息,分别的滋味是苦澀又血腥的。
“兔子的生命比人類要短暫的多,即使是自然衰亡,至多也不過十來年。我們沒有辦法像你們一樣,一句話憋在心裡很久。藏金山脈不隻有兔子,還有松鼠、鹿群,以及把我們當成食物的狼。”
森林處處是食物,哪裡都是天敵。
哈特同樣不理解人類。
“你們為什麼不把想說的話說出來呢?”她意有所指,“風不會代替你們告白。”
宇宙之中,平靜無風。
太陽風暴隻會帶來強烈的幹擾,電磁輻射、高能帶電粒子流和等離子體雲會讓最老練的舵手對飛船失去掌控,它的脾性比藏金山脈裡的風要暴虐得多。
後者至多也隻是助長一場山火的氣焰,亦或者将她的氣味送到捕食者的面前。
陳之椒當即否定了,有些慌張地說:“告白?不,我并沒有這麼想過。”
她的臉上顯露出幾分困惑。
一瞬間流露出的抵觸,連同陳之椒自己也不是很理解。
“我想我理解錯了這個詞彙的含義。”哈特喚醒了待機的智能助手,翻看詞彙浏覽記錄,“‘報告、表白,說明情況’……唔,它好像還有别的意思。”
陳之椒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