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對此,池白輕仿若未覺,隻盯着門口深思,她總覺得今晚的陸聞舟哪裡有點不對勁。
想起他剛剛說的話,她看向池明月,問她:“你同他說過什麼?還是說你做過什麼?”
池明月怒火一熄,頓感啞然,“我…”
見她如此模樣,池白輕便知道她定然做了什麼觸碰到陸聞舟底線了。
于是,她握緊池明月的手,語重心長道:“有些事情,你在他面前做做,我不說什麼,但鬧出去,那就是丢的就是整個陸家的臉。”
池明月甩開她的手,蹙眉問:“阿姨,你說這話什麼意思?所以你是不打算幫我了?”
池白輕想解釋:“不是,我……”
“他剛剛要掐死我,要是你晚來一步,如今的我就是一具屍體了!”
“他不會這麼做。”
“這是你親眼看到的,而且他剛剛還承認了,難不成你覺得是我在騙你?”
“我……”
“你如此對我,你對得起我爸爸嗎?”可池明月卻下了床,抱起地上的被子,語氣冷淡:“如果不是因為你那通電話,我爸爸也不會車禍去世,我也不會變成無父無母的孤兒搬來你家,如今還要被你兒子欺負。”
“你虧欠我的,你這輩子都還不完。”
她背對着池白輕躺下,裹緊身上被子逐客:“你出去吧,我要睡覺了。”
盯着她不想與之交談的背影,池白輕無聲歎了口氣,站起身朝門外走去。
……
發生這事,池明月不計較定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時隔幾日後,昏暗的地下室,隻有門口外那盞懸挂在頭頂在頂燈将此處照亮,小黑屋房門全然敞開,憑借細微光線,将裡面景象盡數照亮。
池明月慵懶倚靠在門框邊,借着頭頂晝亮的燈光,欣賞着自己新做的美甲。
耳邊傳來的沉重呼吸聲以及悶哼聲源源不斷,她充耳未聞,百無聊賴撥弄着鑲鑽指甲,抽空看了一眼。
“陸聞舟,你要是現在跟我磕頭道歉,說不定我還能勉強原諒你一次。”
陸聞舟虛靠在牆頭,臉上青紫遍布,手捂着腹部,聞言冷笑:“你配嗎?”
“行,既然你不願意,那就在這裡好好呆着吧,什麼時候願意了,你再出來。”
旋即喊着站在陸聞舟面前的西裝保镖,“走吧,将門鎖好。”
“是,小姐。”
有了前車之鑒,池白輕擔憂陸聞舟再對池明月做出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情,翌日便找來保镖跟随在她身邊,保護她。
陸聞舟臉色蒼白盯着唯一光線來源在自己面前消失,被隔絕在門外。
周遭除了黑暗,便隻剩下無聲寂靜。
靜得連他的呼吸都被放大無數倍。
陸聞舟摸黑尋找床鋪所在位置,身體帶來的劇烈疼痛令他隻能蜷縮身子,慢慢往床鋪上爬去。
他記不清自己睡了多久,如今是白天還是夜晚。睜眼與閉眼,迎接他的隻有無盡的黑暗。
不知道過了多久,寂靜無聲房間外,卻突然響起一道輕而急促的腳步聲。陸聞舟以為是池明月閑得無聊,又來找他麻煩。
過度饑餓使他沒有一絲力氣去應付,隻想靜靜躺在這,任由她辱罵與貶低。
可在思緒渾濁間,他聽到熟悉的聲音,“小少爺,跑出去吧,陸老爺子的宅院還為你留着,你搬去那,總比呆在這要好得多。”
聲音飄飄然,他聽得混混沌沌,唯一記住的字眼便是:陸老爺子、宅院。
陸聞舟跑了。
按照楊姨給的方位跑出了陸宅。
楊姨舉着傘剛從客廳出來,隻見他小小的身影被遠處雨中的霧光籠罩着,眨眼間,就消失在街角。
她本想追上去,身後卻響起池明月尖銳不滿的聲音:“楊姨,我要的湯圓呢?怎麼還沒好?”
盯着那抹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楊姨心生擔憂,抿唇走到客廳,局促道:“池小姐,我今晚想請假…”
“想請假?”池明月嗤笑,“直接滾就好了,還請什麼假。”
“想繼續呆在這就去給我煮湯圓,不想呆了,你現在就可以滾了。”
楊姨張了張唇,隻能低着頭回到廚房。
密集的雨水砸在身上,秋風清廖,從他各個領口出間灌入後,迅速沿着四肢散開。
幾年沒到訪,陸聞舟已經分辨不清老宅的位置,立足雨中,微愣半刻,徑直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雨幕未停,視線漸漸淹沒在那片昏漠凄黯的燈海裡。
陸聞舟蹲在商城旁的牆角,急促的雨勢變換了角度,盡數朝他襲來。
他剛要站起身朝旁邊躲閃,忽然間,一旁的草垛中發出細響。
掩蓋在雜沓雨聲中,聽不分明。
陸聞舟小心翼翼地過去,扒開灌木從,一隻渾身是傷的小白狗偎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身上白軟毛發被雨水浸濕,沾染泥水,變得髒兮兮。
他靜靜看着,隻見它脖頸被絲綢繃帶纏繞,捆綁在灌木叢的樹枝上。
這是一隻被人刻意丢棄的小狗。
小狗嗚嗚叫住,見到有人過來,膽怯擡眼縮成一團,一人一狗四目相對,宛若從彼此眼中看到同病相憐的自己。
雨勢在這時驟然變大,雨滴如同小石子般,砸在身上有了重量。
可捆綁在樹枝上的絲綢繃帶已然被人刻意打了死結,根本解脫不開。
越是着急,越是手慢腳亂。
雨勢也沒有要停歇的想法。
忽然,頭頂的暴雨倏然停了。
陸聞舟轉過頭,在暴雨中遇見了方梨。
撐傘的少女背着白色雙肩包,安靜站在他身後,大半雨傘撐在陸聞舟頭頂。
夜色并不濃重,光線很飄逸迷離,面孔隐匿在半明半暗的燈光下,海藻般的烏黑長發随意落在肩上,冷白皮在燈光照耀下越發膚若凝脂。
兩兩相望,那雙深邃漆黑的眼眸像是浸了墨,對而凝視時看不到底。
視線先是落在他身上,随後望向他手邊的白色小狗身上。
“下雨了,你怎麼不撐把傘?”
溫柔的聲音在夜雨中響起。
陸聞舟心跳亂了幾秒,望住她的眼睛。清冷與稚氣揉雜,望向他時,有一秒的慌張。
見他不說話,方梨抿了抿唇,“我這裡有小刀,你拿這個幫它解開吧。”
說完邊放下背包要尋找,另隻手努力撐着傘面,動作顯得笨重局促。
“給我吧。”一雙清秀修長的手伸到她面前。
方梨擡頭看了他一眼,将傘塞在他手中,一觸間,微涼的觸感從指腹間傳遞到她手心,指尖快速收回,低下頭在背包中尋找小刀。
慌亂之際,摸到小刀時不小心往旁邊一劃,利刃出鞘,陡然在她指腹間劃破一道痕迹。
方梨條件反射顫栗一下。
“怎麼了?”陸聞舟注意到她的動靜,問她。
方梨輕笑搖頭,“沒事。”
她蹲下身子,把控着絲綢繃帶拉直一點點劃破。
絲綢繃帶一斷,方梨收起利刃,将灌木叢的小狗抱起,不顧它身上是否幹淨,湊到陸聞舟面前,眼睛烏黑發亮,揚着唇問他:“它挺乖的,你要養它嗎?”
被陌生人抱起也隻是嗚嗚叫着幾聲,沒鬧騰,耷拉着腦袋可憐巴巴盯着陸聞舟。
陸聞舟透過它,盯着旁邊那雙目光炯炯的雙眼,反問她:“你想養嗎?”
方梨眼前一亮,剛想要答應,可忽然想到什麼,眼底眸光一黯,失落道:“有點想,可我媽對毛發過敏。”
陸聞舟将她手中小狗抱過去,将傘遞給她,“那我幫你養着。”
“可這不是你先發現的嗎?”
你先發現的,那便是你的。
陸聞舟再一次對上她的目光,語氣平淡:“我對養寵物,沒什麼興趣。”
如果這次方梨沒出現,他或許隻是幫它解開束縛便将其放走。
終于,在内心經過反複掙紮後,方梨擡起頭,朝他走近一步,低聲妥協道:“那你幫我養着吧。”
陸聞舟輕輕應着。
“陸聞舟。”她喊出他的名字。
少年靜立在她身旁,偏頭看她。
她的聲音還帶着些年幼未脫的稚氣,遠處燈光亮着晝亮的路燈,映照在她眸底,他望住她的眼睛,隻聽她問:“那我可以經常去看它嗎?”
男生咽了咽喉,别開眼,低着頭撥弄着小狗頭頂的毛發,輕輕嗯了聲。
方梨盯着他淡漠的側臉,好幾次想要說些什麼,可總會硬生生哽在喉間,終于在最後一次鼓起勇氣說出口的那一霎,有人撐着傘走近。
“早早,夫人在找你。”
來人是方梨母親身邊的助理,負責照顧方梨一切起居。
“我……”
“很晚了,你先回去吧。”旁邊的陸聞舟打斷她的話。
方梨頓了頓,轉頭看向他,忽然問:“你要回去了嗎?”
陸聞舟輕輕嗯了一聲。
“要不我送你回去吧,你家住哪?”
陸聞舟想都沒想就拒絕:“不用了。”
拒絕的語速太快,兩人都怔愣一瞬。瞥見方梨略黯的眸光,他隻能别開頭眼不見為淨。
沉默幾秒,身後女生再次開口:“可這麼晚了,你……”
“我自己可以回去。”陸聞舟再一次打斷,并且這次他說完便擡腳快步離開,沒有一絲猶豫,離開前他擡手護着懷中的小狗,隻身走入雨幕中。
頃刻間,身後陡然傳來腳步聲,伴随着濺起水的沙沙聲響起。
一霎那,頭頂的暴雨倏然停了。他偏頭朝旁邊看去,方梨将雨傘塞進他掌心。
她輕聲細語解釋着:“今晚不會停雨,傘我先借給你,下次你有時間再還給我。”
“還有,淋雨的男生一點都不酷,所以照顧好自己,還有它。”
話落,女生壓低眉眼,轉身朝不遠處撐傘的女人那跑去,白色裙擺揚起輕微弧度。
陸聞舟順着她的動作轉身,盯着她的跑遠的背影,心中像被柔軟的羽毛輕拂而過。
周圍行人不斷,而他的目光中,卻隻有她一人的身影。
有風輕輕吹過,吹動了少年的發梢,也吹起了地面上的水窪,漾起圈圈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