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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塵萦從頂層下來後,如釋重負。
她很快收拾收拾投入工作當中,已至年底了,正是酒店忙碌的高峰期。
頌曼德這種超五星級酒店,平時接待的基本都是大人物。
這不,大早上便來了位金尊玉貴的住客,劉素華安排孟塵萦去接待,親迎送進套房。
入住的客戶是一對情侶。
男人年紀稍大,看着五十好幾了,女方很年輕,大概剛二十,青春活力。
從進入酒店起,女方挽着男人的手腕頻頻撒嬌。
一會兒不滿這個,一會兒又要那個。
把男人哄得五迷三道,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卡都雙手獻給女方,直呼說回家就把家裡的黃臉婆踹了。
來酒店工作有些時日了,孟塵萦見識到的世面比以前要多得多。
也怪不得旁人都說,酒店是瓜園。
一步一個瓜,每天都吃飽吃撐。
不過頌曼德比别的酒店要嚴厲得多,上頭下過嚴令禁止員工蛐蛐那些貴客。
但人天生愛八卦,上頭禁止了,也捱不住有的員工把不住嘴。
私下總是少不了互相交流今天吃到的瓜。
吃瓜吃上頭,有的員工就正好惹了事。
出事的員工是跟孟塵萦同一批進入頌曼德酒店工作的女孩,名叫唐書。
唐書平時對孟塵萦很關照,兩人一起進入酒店,多少也有點革命情誼,她自然緊張。
從劉素華那打聽到的情況。
唐書進入套房服務時,因一個擡眼打量的動作,被住客認為冒犯了自己,要求唐書跪下道歉。
唐書覺得自己沒錯,即便道歉她也不願下跪。
女方眼下在鬧,鬧得挺厲害,跟着她同入住的男人護她,也開始鬧事。
劉素華親自去處理。
好說歹說才說服了鬧事的住客,唐書受了委屈,回休息室就垂淚。
“我受不了這種做奴才的狗日子了,老娘隻是眼睛有點不舒服,正好擡眼的時候打量了一下,憑什麼就說我在嘲笑她?還要我下跪?她憑什麼這麼欺負人啊?自己心虛,就覺得所有人都在看她笑話,我平時在酒店見過更誇張的瓜都有,她那點算什麼啊都不夠我塞牙縫,還有那個惡心的狗男人,一把年紀了也不怕死床上!”
孟塵萦忙活完回來,給她倒了杯熱水,問她:“劉姐後來怎麼處理的?”
唐書哭着說:“劉姐在頌曼德這麼多年了,什麼難搞的客人沒見過,她幫我解決了,我沒下跪,不過我那委屈也是真受了。”
“萦萦。”唐書抓着她纖細的手腕,說:“你說我們到底在拼什麼啊?辛辛苦苦老老實實打工掙錢,掙得又不多,還要被欺負羞辱,憑什麼啊,這狗屁的世界太不公平了!我真不想幹了!”
孟塵萦垂眸。
忽然想起自己剛來頌曼德時受過的那些委屈。
那時候她何嘗不是這樣想,她老老實實做人,本本分分掙錢,憑什麼要被欺負。
即使是現在,她還是這樣的想法。
但唐書現在正是氣頭上,輕易激不得,她隻能安撫:“書書,至少我們掙的錢問心無愧,不是嗎?”
“你說的也是。”唐書擦淚,勉強笑出來:“我剛就是發洩一通而已,我才不會辭職呢,我一定要成為正式工!”
收工後,孟塵萦站在酒店外給周初皓打電話。
打了幾通對方都沒接。
考慮到他出差很忙,她還是歇下了找他聊天的心思。
這幾天京市在融雪,氣溫比落雪那日還要低,空氣中絲絲縷縷的冷氣直往人骨頭縫裡鑽,人在外頭,就如同在冰箱裡的一塊肉。
孟塵萦冷得發了個抖,緊緊攏好自己的毛線帽和手套。
她怕冷怕到一種誇張的程度,而南方和北方的冷又完全不同,唯一的共同點就是都冷得她骨子裡受不了。
她低着頭,正在找網約車。
忽然這時一輛黑色轎車停她面前,司機下車過來親自迎她上車。
孟塵萦擡眸望去,見後座那坐着一男人,車窗攏了層冷冽的霧氣。
他緩緩将臉扭過來,“上車。”
孟塵萦捏緊手機,“不,不用了,我這邊剛叫了車子。”
“上車。”
梁嘉序又重複一遍。
那漆黑的眼神還盯着她,把她腿都要盯軟了。
她不想上去。
謝禮送了後,她和那男人應該沒半點瓜葛了才對。
司機好心出言提醒:“孟小姐,您還是不要跟梁先生杠了。”
她看了眼司機。
司機目含尊敬道:“梁先生讓您上車,您隻有選擇上的份。”
…………
車子緩慢朝向陽路26号開往。
孟塵萦端坐着,背脊挺直,側身緊貼車門,頗有種下一秒就要跳車的架勢。
這幅緊繃的模樣,惹得梁嘉序直笑,發自内心的笑意從他眉眼暈開,眼底黑色盛濃,邪魅的像妖精,正在看着眼前的美食。
他手朝她一伸。
吓得孟塵萦身體更僵硬。
那隻她害怕的手,意外的落在她的腦袋上,修長的手指很調皮,一下一下戳她頭上毛線帽的球球。
望着在他手指下彈來彈去的球球,他好奇問:“嗯?這麼冷呢?”
孟塵萦嗯了聲。
他說:“車内有暖氣,摘了吧。”
“不用了。”孟塵萦說:“一會就到家了。”
“不摘,我怎麼看你的臉?”
“什麼意思?”
梁嘉序支着腦袋側臉盯着她瞧,“你這帽子這麼大,把你的小腦袋幾乎都擋了大半,從上車起,把臉撇到窗外,就給我看你這頂帽子,怎麼着,怕我欺負你啊?"
他把話洶湧砸下來,打得孟塵萦措手不及。
她盡可能維持冷靜,回答:“不用了,您想說什麼,我都聽得見。況且,梁先生為人正直,是不會欺負女生的。”
她好話說前頭,把他要做壞事的路給堵住了。
梁嘉序看透了她,“這不是你嘴上說我為人正直,心裡頭卻覺得我是個大反派麼?”
“……我沒有。”
“你有。”他似乎心情不錯,還歪着頭看她:“今天過來送餅幹,怎麼沒見着我人就走了?”
孟塵萦老實說:“您在洗漱,我不好打擾您,況且您是要謝禮,又不是我。”
“謝禮?”梁嘉序的語氣好像撿了外頭的寒氣進來,涼絲絲的:“什麼謝禮啊。”
孟塵萦擡眼,面露疑惑,總算是扭過頭看他臉。
從上車為止,她就沒有正眼看他,這樣忽然四目相對,一張精緻的面容蓦然出現在自己面前,即使這幾天她看過許多遍,仍是覺得震撼。
但她還是沒明白他那個問句。
梁嘉序又說:“我什麼時候說要謝禮?”
“您……”
孟塵萦惶惶眨眼,對上他那雙不如方才調笑的眼神,她忽然覺得腦袋漏風似的,冷意從頭頂灌了進來。
他微低頭,右手撐在她前方座椅後背,以一種把她圈到無處可逃的坐姿俯視她:“我要的從來都是你,孟塵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