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恐懼到來之就感到恐懼,隻能加倍恐懼,不能解決問題。”她輕聲告誡自己。
但各種想法就像像海上的風,你越是想抓住,它們越是消散得無影無蹤。
風起活動了一下腳踝和手腕,沿着宿舍後的小路跑了起來。
“吸——吸——呼——呼——”她的呼吸逐漸平穩,腳步也跟着一緻起來。
跑步是她的避難所,也是她的情緒和壓力的出口。
在跑步的前幾分鐘,她的腦海總是充斥着各種雜念,像是一片嘈雜的市場,賣焦慮,賣壓力,賣患得患失。每個攤販都在大聲叫賣,用盡全力拉扯着她的注意。
但随着步伐的加快,這些聲音便逐漸遠去,最後徹底消失。隻剩下氧氣從鼻腔進入肺部,被運送到身體各處,雙手、雙腿,進入肌肉,然後肌肉帶動身體,向前運動,一直向前。
第二圈結束時,風起看到前方有一個人影,同樣在跑步。
那人的步伐輕快,長辮子在背後甩出小小的弧度。風起沒有加速,那人也沒有減速。兩人之間的距離像是某種無聲的約定,始終維持在十米左右,一圈,又一圈。
遠處的景物漸漸變得清晰起來,鳥兒開始鳴叫,溫度也漸漸升高。風起拉低了罩衫領口的拉鍊,知道是時候停下了。她輕輕拉伸着小腿,調整着呼吸。
“晨跑?”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
風起擡起頭,前方的身影正向她走過來。那是一位紮着長辮子的女性,陽光在她淺灰色的運動服上打出一片溫暖的光暈。
“阿娜爾。”阿娜爾笑着對風起伸出手。
她的容貌姣美,但氣質明顯更甚一籌。
風起輕輕握了一下對方伸出的手,“風起,就是’有風吹起來’的那個風起。”
“風起——好有詩意啊,聽着像風吹過那拉提草原。那拉提是我家鄉最美的草原,你的名字和它一樣美麗。”
風起微微一怔。她不太習慣這種直接的熱情,但阿娜爾的笑容像像春暖花開一樣自然,沒有人能在春日裡還感到緊張。
“那拉提草原,聽起來非常美麗。”
阿娜爾又笑了,她幾乎就沒有停下來過。濃密的睫毛一閃一閃,擋住了深棕色的眼睛,“有機會來新疆,我一定帶你去看。”
“有機會的話。你也是來參加航天員選拔的吧?”
“是呀!”阿娜爾張開雙臂,深吸了一口濕潤的空氣,“可真是來對了!海南的天氣真不錯,比西安可濕潤多了。在這裡跑步可真是太奢侈了!”
“西安應該挺幹燥吧?”
“幹燥得很,冬天冷風一吹,臉上手上都’噌嶒’起皮。我早就想冬天來海南度假啦!不過幹燥也有幹燥的好處,空氣清透,我們那兒夜晚的星星總是特别亮。我們在那裡看衛星軌迹,老遠就能瞧見它劃過天際,像一顆會飛的鑽石。”
風起微微一笑,心想,這比喻真特别,“你從西安衛星測控中心來?”
“對呀。西安衛星測控中心,星星那麼那麼亮。”
風起不由得想象了一下,那個幹燥的北方城市在夏天挂滿星星的夜空。
“你呢?你也是來參加選拔的吧?”
風起點頭,“航天三院,任務專家。”
“三院啊!那你好厲害啊!”阿娜爾“哇”了一聲,豎起右手大拇指。她的手腕上戴着一條瑪瑙珠串。黑色和紅色的瑪瑙珠之間間隔着精緻的銀飾隔珠,上面刻着花卉與星月圖案。手鍊的扣子是手工制作的繩結,上面挂着一枚小巧的銀鈴,正發出悅耳的叮當聲。
阿娜爾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和瑪瑙珠一樣,又圓又亮。
阿娜爾察覺到風起的目光,擡起手晃了晃那串瑪瑙手鍊,笑嘻嘻地說:“好看吧?我阿媽說戴這個能招好運!對了,你是從三院過來的,那你知道我們這次選拔的目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