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砺站回了在發球線上,抹了一把汗,目光緊盯着風起:“不賴啊,再來。”
風起将球拍垂在身側,“行。”
“停一下!”阿娜爾站在場邊,雙手高舉:“你們兩個停下——今天可是休息日啊,不能把自己累壞了!明天還有訓練呢!”
嚴砺瞥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絲笑意,“怕什麼,明天也能打。”
阿娜爾雙手叉腰,“你累不累我不管,别到時候讓我們背着你去見醫療組。”
“算了,下次吧。”風起收起球拍。盡管不至于累壞,但她能感受到手臂肌肉的輕微酸脹感。繼續打下去,的确可能帶來不必要的身體負擔。
嚴砺聳了聳肩,退到場邊,掀起衣服擦了擦汗。突然,他看向遠處的平台,眉頭微挑,“嘿,休息日也不放過啊。”
風起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透過茂密的椰樹葉影,隐約捕捉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一閃而過。
“在看什麼?誰在看?”阿娜爾用手做成涼棚狀,到處張望。
“教官。”
“教官?”阿娜爾驚呼,韓旭也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當然會看了,平時的表現也是很大的一環,看你休息的時候做什麼?怎麼緩解壓力?合不合群?”嚴砺滿不在乎地說道。
他輕哼了一聲,“風起,我下次可不會輸了。”
“随時奉陪。阿娜爾,我們走吧,下午還有心裡輔導呢。”
心理輔導室是一幢低矮的建築,隻有兩層,外牆塗成了溫暖的淺黃色,和基地裡其他透着實用主義的風格的建築對比強烈。
輔導室門口立着一塊小小的藍色标牌,上面寫着“心理支持中心”幾個字。玻璃門裡,一左一右放着兩盆快一人高的龜背竹,葉片寬大,帶着黃色和白色的斑點。
牆上的鐘表指向兩點整,風起敲響了心理輔導室。房間裡燈光柔和,牆上挂着幾幅簡單的自然風景畫,金色的沙灘,白色的海,濃綠的椰樹,還有磚紅色的老建築。
心理醫生是一位看起來五十歲左右的女性,聲音溫柔,笑容溫和,連臉上的皺紋和花白的發絲都顯得柔和,“很準時呀,風起。”
“這段時間在基地感覺如何?”
“節奏比我預想的要緊張一些,但我能夠适應。”
心理醫生微微一笑,點了點頭,“那就好。不過我得提醒你,适應和真正的舒适是兩回事。”
“我清楚,我相信我可以。”
“有沒有什麼時刻讓你覺得壓力特别大?”
“在低壓艙的測試裡。”
輔導員擺出傾聽的姿勢,微笑着看着風起的眼睛,“能和我說說細節嗎?就當我是你的朋友、或者家人。”
風起抿了抿嘴,“我當時在讀取數據,快結束的時候,還剩最後四個數字的時候,信号消失了。”
“我當時大腦一片空白,很難集中精神,我擔心我想不起來,也擔心想起來了,但卻是錯的。”
“有一瞬間,我甚至想過如果放棄了,反而是一種解脫。但隻是一瞬間的想法。”
“但我告訴自己:這是任務的一部分,我必須完成它。我也能完成它。”
“很了不起。你平時會擇們調節自己的壓力呢?”
“慢跑。我習慣在早上慢跑,能幫我梳理思緒和情緒,有時候會和其他人聊聊天。”
心理輔導員點了點頭,手中的筆輕輕記錄着,“很好,這種自我調節的能力很重要。”
她放下筆,“現在,風起,如果你被選中執行’射日計劃’,想象一下從火箭發射,到在太空中執行任務,你最害怕的事情,會是什麼?想一想,你最害怕的事。”
風起遲疑了一下,視線掠過窗外搖曳的椰樹葉,“錯誤。”
與此同時,阿娜爾、嚴砺和韓旭也被問到了一樣的問題。
阿娜爾靠在沙發上,表情坦然,甚至帶着些笑意。她的頭發披着,雙手放松得放在腿上,指尖微微相觸。
“我最害怕?”阿娜爾揚起眉毛,想了一下,聳聳肩,“大概是……無聊吧?”
輔導員挑了挑眉,等待她繼續。
“我是說,現在的每一天都那麼緊張,醒來就有做不完的訓練和測試。等任務完成後……突然,什麼訓練什麼測試都沒有了,甚至我自己也不知道該做什麼,那就太可怕了。當然啦,我不太會允許自己變成這樣。”
嚴砺坐得筆挺,毫不猶豫:“失敗。”
輔導員點點頭:“是失敗本身,還是因為某些後果?”
嚴砺思索片刻:“失敗意味着我的判斷有問題,意味着我沒有做到最好。這對我來說,比任何後果都更難接受。”
韓旭思考了許久,搖了搖頭:“我不覺得我有害怕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