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特琳娜拿掉耳麥，将手機貼近耳邊，腳步不自覺地停住：“抱歉，您剛剛說什麼？”

“MRO放棄這次任務。”

卡特琳娜站直了身體：“這太突然了。我想我需要一個解釋。”

電話那頭靜默了片刻：“赫斯博士，我本不需要向你解釋什麼。MRO不是你們研究中心的私人财産，它有更長遠的使命，不該為了這次任務犧牲未來的可能。”

“我以為，這次任務的優先級，遠在未來所有的任務之上。”卡特琳娜提高了音量，“在’燭龍’離火星最近時拍攝，這是絕無僅有的機會。沒有這組數據，我們要如何預測‘燭龍’接近地球時的動态？”

“這不是你需要考慮的。”

卡特琳娜堅持道：“如果是燃料問題，我可以重新評估變軌的燃料消耗和對後續任務的影響，提交新的方案。”

“赫斯博士，我可以告訴你，你的方案不會獲批的。”

“為什麼！”

“如果MRO在這次任務中耗盡燃料，它的未來将徹底報廢。你應該清楚，我們需要考慮全局，而不是被一次緊急任務綁架。”

卡特琳娜抿起嘴唇，“那或許您可以告訴我，我該如何回複紫貝那邊。”

“赫斯博士，你是這方面的專家，想必也知道該在什麼時候回複，怎麼回複。那麼，祝你有一個美好的夜晚。”

電話被挂斷了。

“Fucking good night”卡特琳娜低聲罵了一句。

她清楚MRO，就像清楚自己的孩子。如果MRO的反作用飛輪頻繁加速減速，可能因過載而失效。如果它的陀螺儀數據受到幹擾，它就會偏離目标。她曾經和那個孩子一起克服了無數次困難。可現在，她卻被告知，這個孩子必須停下前進的腳步。

卡特琳娜伸手扯開了盤好的發髻，金棕色長發披落在她的肩頭和後背。

她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推開辦公室的門。

卡洛斯聽見響動，從辦公桌後爬起來：“嘿！新的軌道數據來了嗎？”

卡特琳娜搖搖頭，重新帶上耳麥。

紫貝指揮中心，經過連續幾個小時的緊張運作，大廳内氣氛稍微松弛了一些。

“半小時的空檔，所有人分批休息。”任組長環顧大廳，指着杜銘說道，“杜銘，去吃飯。”

杜銘頭也不擡，依舊盯着屏幕上的軌迹模拟，“我不餓。”

“程昊，把他給我架出去。”任組長語氣堅決，“餓壞了身體怎麼辦？”

程昊立刻站起來，誇張地拉住杜銘的胳膊，裝模作樣地說道：“走吧，杜博士，您的健康可是團隊的核心資産。”

杜銘試圖掙脫。

“走了走了啊，”程昊低聲道，“不然我要動用非常手段了。”

“你敢！”杜銘低聲道，“放開——我自己走。”

“您請。”

大廳裡，剩下的人發出善意的笑聲。杜銘甚至聽到任組長也笑了兩聲，他的臉上有些發燙。

外面的大廳與走廊裡擠滿了人。有人靠着牆站着，盒飯捧在手裡，有人直接坐在地上，低頭埋頭吃飯。盒飯的香氣混合着人群的輕聲談笑，讓空氣裡多了一絲人間煙火的味道。

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走廊上，刺得杜銘微微眯了眯眼。他擡頭看了看天空，進指揮大廳時還是早晨，現在已然是接近正午了。

杜銘接過盒飯。飯菜的香氣刺激着他的胃，他忽然聽到自己肚子不争氣地“咕噜”了一聲。他低頭吃了一口，機械地咀嚼着，眉頭依舊微皺，目光似乎沒有聚焦。

“如果福波斯……”

程昊筷子不停：“福波斯的軌道很高，比MRO和奧德賽高得多，再說了，所有火星探測器都有明确的避碰程序。我倒是更相信火星會不會看我們太辛苦了，突然多吸一口氣，把燭龍拉到自己頭上。”

杜銘瞥了他一眼：“火星幾乎沒有大氣。”

“行吧，不懂幽默，繼續拯救世界吧你。”

“如果……”

“沒有如果，你就把心放在肚子裡吧。吃飯。”

指揮大廳門口突然騷動起來，“程昊！杜銘！任組長找！”

“哎喲，我的親娘哎——”程昊趕快咽下嘴裡的飯，把杜銘和自己的盒飯一收，交給旁邊的人，“幫忙管一下啊，謝謝了！”

指揮大廳裡，任組長的眉毛緊皺，眉間的溝壑深得像一張古老地圖，“MRO無法抵達預計地點進行拍攝任務。”

“怎麼會！不是預定好了嗎？什麼問題？”程昊不敢置信，

任組長沒有回答，轉而說到：“奧德賽燃料不足無法執行近軌道調整，火星快車号攜帶的立體相機分辨率隻有10米/像素，希望号的儀器專注于大氣研究。現在隻有我們的列星一号攜帶有可以和MRO相比的高分辨率相機。上面剛發來指示，我們需要讓列星一号盡可能接近’燭龍’。”

“杜銘，你需要計算出一條軌道調整方案，讓列星一号接近燭龍，完成拍攝任務。如果可以的話，盡量節省燃料。”

程昊小聲嘀咕：“MRO的軌道周期是112分鐘，列星一号軌道周期可是超過7小時，怎麼在這種情況下追上燭龍？”

“可以的。現在列星一号在高傾角軌道，我們需要設計一次快速轉移軌道。”

“問題是，”程昊打斷他，“快速轉移意味着更高的燃料消耗，我們還能省多少？”

杜銘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微微轉頭：“我們要找到最省油的’路線’，同時确保到達時機準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