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圈結束,嚴砺的步伐慢了下來。
他慢跑着離開跑道,在休息區停下,甩了甩手臂,原地壓了幾下腿,放松肌肉,一邊等着風起和阿娜爾跑完。
“茲啦——”
訓練場入口的路燈閃了一下。
嚴砺下意識地扭頭望去。這麼一看,他的目光就定住了。
風起跑到他身旁,也看了一眼,卻沒有看到什麼異常。道路盡頭隻有漆黑的夜色。
“怎麼了?”她疑惑道,“抽筋了?”
“噓 ——”嚴砺壓低了嗓子:“要出事了啊。”
“不是已經出事了嗎?”風起挑起眉毛,擡手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
嚴砺搖了搖頭。他放緩呼吸,繃緊後背,整個人下意識站得筆直。
如果他沒有看錯的話,剛才走過去的那個人,步伐穩健,走路時肩膀微微前傾,更重要的是——
他低聲道,“你沒看到他的肩章嗎?……中将。”
氣氛瞬間就變得不同了。
紫貝基地隻是一個航天任務基地,不是戰時指揮中心,也不是國家安全防禦樞紐。得是什麼級别的事件,才值得一位中将親自到場?
“上頭真的來人了啊。”嚴砺低聲說。
風起看向黑暗中那人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語。
那裡通往指揮中心,還有——
計算中心。
路燈的光微微閃爍,像是下一秒就要徹底熄滅。
另一邊,杜銘回到計算中心,推開門,順手打開燈。
他的腳步匆忙,腦子裡還惦記着沒算完的發射軌道。
但在踏出第二步時,他的動作頓住了。
辦公室的窗邊,他的工位旁,有一個人站在那裡,背對着他。那人穿着深色軍裝大衣,肩章上的金星反射着燈光。
“杜銘,我知道是你洩露了‘燭龍’的撞擊點。”那人開口了。
杜銘的心跳猛然加快。
“‘燭龍追擊’那個小網站。”軍官的語氣裡帶着一絲譏諷,“你不會以為我不知道吧?你和你的朋友們在論壇上發的帖子,還有那些匿名發布的數據。”
杜銘的指甲掐進掌心,“那隻是‘燭龍’最開始的軌道數據,那是在我簽了保密協議之前。”
軍官轉過身來,他的鬓角帶着一點花白,修理得如同刀削般鋒利。
他的目光烙在杜銘臉上:“之前,之後……我并不在乎,這些都是機密,你應該很清楚。杜銘,你應該最清楚。”
杜銘的後背抵在門上,手心沁出冷汗:“你為什麼來這裡?”
“我以為你心知肚明。”中年軍官笑了一聲,但眼裡中沒有絲毫笑意,“杜銘,不是嗎?”
空氣驟然冷了幾度。
杜銘的呼吸一滞。
中年軍官走到杜銘身前,伸出手,掌心朝上,語氣不容置疑,“手機。”
杜銘按着褲袋,後背貼着門闆。他搖頭,聲音沙啞:“我沒有——”
“我幫你壓下以前的帖子的時候,和你說過什麼?”
杜銘狠狠咬了一下嘴唇,“你知道,我沒有洩露‘燭龍’的撞擊點。”。
“拿來。”
“我沒有。”
“不要浪費我的時間。”中年軍官眯起眼睛,“你自己拿出來,還是我親自來查你的郵箱?”
杜銘的瞳孔驟然收縮。
不行,絕對不能讓他看到郵箱裡的東西。
他别無選擇。
杜銘的右手慢慢伸進口袋,指尖摸到了手機冷硬的外殼。在取出的瞬間,他的動作停了一下,幾乎想要将手機砸在地上。
可哪怕是最劣質的手機,也畢竟不是什麼玻璃盒子。它們不會帶着秘密碎落一地。
杜銘咬着牙,拿出手機,點進郵箱的草稿箱。
一封孤零零的郵件待在草稿箱裡。
軍官直接搶過手機,讀出郵件的标題,“燭龍的撞擊點是南中國海。”
他冷笑一聲。
“我沒有發出去。”杜銘眼睛赤紅。他的雙手緊握成拳,又松開,最終低下頭,叫了一聲:“爸。”
杜峰冷哼一聲:“我沒有你這樣的兒子。”
他不耐煩地從衣袋裡掏出另一部手機,在杜銘眼前晃了晃。
“你發小的。”杜峰語氣諷刺,“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還在背地裡搞小動作?你計算,他傳播——郵件又是要發給他的,對吧?”
杜銘的瞳孔驟然收縮。
杜峰點開杜銘沒有發出去的草稿,“我說過,我不在乎什麼之前、之後。你就不應該想着洩密,一點都不要給我想。”
“爸,我這次真的沒有做。”
“你已經做了。”杜峰按下了”發送“鍵。
一瞬間,杜銘的腦子裡“嗡”地一聲,血液幾乎凝固。
完了。
他猛地撲過去,試圖搶回手機。但杜峰早已料到他的動作,後撤一步,輕而易舉地抓住他的手腕,反扣在他身後。
杜銘的額頭磕在顯示屏的角上,一陣眩暈。他用力扭頭,卻隻見發送進度條快速滑過,“正在發送”字樣一閃而過,然後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