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閘艙的閥門在風起身後合攏。
風起轉過身,面對最後一扇艙門。現在,她和太空隻有一門之隔了。
她伸手在牆壁上輕輕一點,來到圓形的艙門邊,左手抓住牆上的扶手,右手翻開控制面闆的外殼,按下紅色的洩壓按鈕。
壓力指示一格格下降,代表氣閘艙裡的空氣正在一點點被排出。
”叮——”
綠色指示燈亮起。
艙壓平衡,允許打開艙門。
風起深吸一口氣,轉動艙門把手,向内拉開艙門。
一瞬間,強烈的白色反光讓她眯起了眼睛。
她等待了一會兒,雙手撐着門框,離開氣閘艙。
出艙的瞬間,她的呼吸就是一滞。
周圍的太空是深邃無光的黑色,腳下的地球是清透明亮的藍色。
雲層在她腳下形成,風暴在海面上旋轉。
她懸浮在地球之外,仿佛擡手就能讓風起雲湧。
風起感到一絲暈眩,呼吸急促了一瞬。
這不是水下失重訓練,也不是抛物線落體的飛機,這是太空。
她的心跳加快,嘴角不自覺勾起。
——你們那邊怎麼樣?她想起杜銘的問題。
你會希望自己也在這裡的。她想。
“‘曙光号’呼叫風起。”通訊裡傳來阿娜爾的聲音,“聽得見嗎?”
“風起收到。已出艙,狀态良好。”
風起低下頭,除了主安全鎖,航天服的腰部還有一條一米長的鈎索。
風起将鈎索扣在架子上,拉了一下,确認牢固。
接着,她掃視周圍,将面前的航天器和腦海裡的結構圖對應起來。
高增益天線在航天器的另一側。
她要從航天器的上方通過。
“正在向高增益天線移動。”她簡單彙報,雙手交替握住金屬支架,開始緩緩移動。
每移動一段距離,她都要将鈎索扣到新的位置。
經過太陽能闆時,她短暫停下,靠着航天器,短暫休息。
展開的太陽能闆像一張巨大的床。
風起咬住嘴邊的飲水管,吸了一口水,一邊确認航天服的生命系統正常。
“‘曙光号’呼叫風起。”阿娜爾的聲音裡帶着笑意。
風起緩緩吐出一口氣,“風起收到。”
“風起,你向你的右手邊看。”
風起調整了一下鈎索的位置,轉頭。
舷窗裡,阿娜爾正貼在玻璃上,對着她拼命揮手,
她的旁邊,是托舉着她,看起來老大不情願的嚴砺。
風起怔了一下,随即擡起左手,朝着舷窗的方向揮了揮。
阿娜爾做了一個加油的手勢。
風起點點頭:“我繼續前進了。”
她再次移動起來。
高增益天線呈圓盤狀,在發射時可以折疊節省空間,需要時則通過液壓鉸鍊和電機驅動展開。
現在,折疊狀态未能完全展開,像一朵開了一半的金屬霸王花。
風起把鈎索扣在最近的支架上,懸停在天線旁邊,三百六十度觀察了一下這朵嬌花。
好消息是構件完整,沒有缺胳膊少腿。
壞消息是,它就是不肯開。
她按下通訊:“阿娜爾,再試一下遠程展開。”
“明白。指令确認。”
霸王花顫抖了一下,展開了一小截,然後就又卡住了。
至少電機還在運行,風起松了一口氣。
如果是電機徹底失效,他們根本沒有任何手段在軌修複。現在,他們至少有解決的可能。
她把手伸入支架下方,扣住卡死的鉸鍊,試探着用力。
隔着航天手套,她感受到強烈的阻力傳來。
她試着加大力道。
突然,她的腳在航天器表面滑了一下,身體猛地一晃,腰間的鈎索瞬間繃緊。
砰!
她不由自主地撞在航天器上。頭盔磕在金屬闆上,護目鏡上浮現出一道擦痕。
“風起?”通訊裡傳來阿娜爾擔憂的詢問。
風起雙手抓住鈎索,把自己重新拉回支架旁,“沒事,就是嘗試了一下手動展開。”
“可以嗎?”
風起搖搖頭:“不行。可能因為溫度變化,機械鎖死了。”
在太空環境下,熱脹冷縮效應極其明顯。金屬組件可能因為輕微的膨脹緊緊咬合在一起,這就造成了鎖死。
“那……我們等溫度升高一點?”耳機裡,阿娜爾問道。
風起擡起頭,太陽正逐漸消失在地球的背面。
不需要五分鐘,航天器就要進入長達十幾個小時的軌道黑夜了。
溫度不會升高,隻會繼續降低。
他們沒有十幾個小時可以等。
天線可能也等不了那麼久。
“不行。”她打開航天服側面的口袋,從裡面取出扳手。
“阿娜爾,聽我指令,我數三下,然後你們再試一次遠程展開。”
“明白。”
風起左手抓住支架,右手的扳手對準鉸鍊,下半身懸浮着,隻靠腰部的鈎索固定住身體。
“阿娜爾,準備開始了,三,二,一。”
電機的震動通過扳手傳遞到她的手心。風起咬緊牙關,握緊扳手,用手臂帶動手腕,緩緩擰動扳手。
她感覺到腹部和手臂的肌肉開始發酸。
額角濕熱,她應該在出汗。
鉸鍊開始微微松動。
一毫米。
三毫米。
可就在這時,她的身體一晃,扳手也從鉸鍊上滑開了。
風起下意識握緊扳手,防止它墜入宇宙。
“怎麼樣,有效果嗎?”阿娜爾急切地問。
“有。”風起穩住呼吸。“等我一下,我調整一下姿勢,然後再來一次。”
“收到。”
懸浮的姿勢,并不适合她用力。
風起望了望四周,如果她可以把一條鈎索挂到天線對面的支架上,然後借助繩索的拉力,就像纖夫拉動大船……
她伏在航天器上,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