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龍”灰白色的表面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撞擊坑和裂痕，還有分枝狀的沖刷溝槽，偶爾有一抹金屬反光閃過。

“前方發現目标裝置标記。”一号探測器自動播報。

阿娜爾眼睛一亮，舉手大聲報告：“風起，赤道A點起爆裝置進入視野！”

“開始參數校準。阿娜爾，确認距離。”

“速度穩定，高度正常。”

風起雙手快速操作，輸入激活指令。

下一秒，激活指令通過“曙光号”發出，由探測器中轉，最後進入起爆裝置的接收節點。

屏幕上跳出确認消息：

赤道A點起爆裝置激活成功。

阿娜爾輕輕揮拳：“第一枚，搞定！”

風起沒有停下操作：“準備進入B點視野。”

随後，探測器按照既定軌道，掠過赤道上的三枚起爆裝置。

“燭龍”的三維圖像上，四盞綠色小燈一次點亮，如同鎖鍊，環繞着赤道。

“赤道起爆裝置全部就緒。”阿娜爾彙報。

風起點頭：“切換二号探測器，準備接近南極點。”

片刻後，屏幕上亮起第五個綠色圖标。

風起呼出一口氣：“最後一個，北極。”

北極的冰層範圍比之前更小了，在陽光下反射出一圈刺眼的白光。圓環的最中間，是黑色的起爆裝置。

風起輸入激活指令。

指令發出。

三秒。

五秒。

屏幕上，北極點圖标仍然是灰色的。

風起再次按下确認。

第二條激活指令發出。

仍然沒有響應。

艙内一片沉默。

“再發一次。”風起咬牙。

……

二号探測器已經飛到了信号發射窗口的盡頭，北極點的起爆裝置和冰層都消失在視野裡。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奇迹在最後一刻發生。

可奇迹沒有發生。

嚴砺放下手裡的終端，靠在座椅上，嘴唇抿成一條線。

“會不會是二号探測器又出幺蛾子了？”阿娜爾小聲問道。

風起沒有回答。

北極點，還是北極點。

他們用爆炸去掉了冰層，成功着陸了起爆裝置，熬過了太陽風暴。

可冥冥之中，仿佛有一隻手将他們的一切努力抹去，非要敲定失敗的結局。

她打開通訊，聲音平靜。

“‘曙光号’呼叫地面，北極點起爆裝置，激活失敗。”

指揮中心裡，杜銘霍然起身：“不可能，再試一次！再給我數據，我來算，換一個角度……”

“坐下。”總指揮低喝一聲。

所有人都望向總指揮。

“技術組評估一下。”總指揮緩緩開口。

起爆裝置的設計工程師迅速站起身，“激活信号已發出多次，接收模塊無響應，極有可能已經在太陽風暴中損毀。”

“能遠程修複嗎？”杜銘插嘴道。

這是不禮貌的，可他沒有辦法控制住自己。

工程師看了他一眼，面露不忍。

總指揮重複了一遍：“能遠程修複嗎？”

“……不能。”工程師低下頭，“隻能人工啟動。”

“我知道了。”總指揮頓了頓，下了決定，“必須有人登上‘燭龍’。”

杜銘聲音發顫，“‘燭龍’是高速旋轉小天體，‘曙光号’光是接近就有很大的風險，更别提人下去了……”

“我知道。”總指揮打斷他，“但我也知道，如果這個節點不能啟動，三方同步起爆就無法實現，‘燭龍’将無法完全解體。它會撞上地球。”

總指揮的手用力敲在桌面上：“它會撞上這裡。”

“所以你要派她上去送死？”杜銘脫口而出。

“杜銘，注意你的用詞。我們已經讨論過登陸‘燭龍’的可行性了。”總指揮面色陰沉：“而且，我們的航天員不是去送死……除非你算不好軌道。”

一片沉默中，通訊頻道裡傳來風起的聲音：

“這裡是風起，我準備好了，請上傳新的軌道。”

總指揮按住耳機，看向杜銘：“給你五分鐘，調整好自己的情緒。如果你做不到，就讓其他人來負責接近軌道。我們隻有十二個小時了，不能浪費。”

杜銘死死咬住嘴唇。

“是。”他艱難開口，“我五分鐘内回來。”

暴雨之後，天地間的一切都是濕漉漉的。

一顆水珠從指揮中心的屋檐上落下來，砸在杜銘的眼角。

這一次，他的身後沒有風起，沒有人再為他撐傘了。

雨水流進了眼睛裡，他閉上眼。投影中的一幕幕在他腦海裡翻湧，那是“曙光号”撞上“燭龍”，翻滾，爆炸，墜毀。

他能感到自己的雙手在劇烈顫抖。

命運是無數收束的線條，嘲笑着他們的一切努力，朝着既定的結局狂奔而去。

——杜銘。

他突然聽到了風起的聲音。

——杜銘，還沒到結束呢，跟我回去。

——杜銘，你繼續算，不要停。

他的喉頭一緊，手指慢慢握成拳，猛然睜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