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号探測器在“燭龍”上空，一圈又一圈地巡航。

屏幕上，北極點的冰層再次進入視野。

阿娜爾盯着起爆裝置，再一次開口：“風起，我們……再試一次吧。”

她的手指點在屏幕上，微微發抖，眼睛執拗地盯着起爆裝置，就好像隻要足夠專注，它就會自動亮起來。

她還是不肯放棄。

風起合上手裡的登陸艙操作手冊，目光落在那塊灰色的圖标上。

那個圖标可能永遠不會亮起了。而每一次重試，每一次投入期待，每一次等待和失望，對于他們都是一種折磨。

但她還是輕輕點了點頭：“好，最後一次。”

密鑰輸入，手指按下，指令發出。

一秒，兩秒……十秒。

可依舊什麼都沒有發生。

阿娜爾的眼神一點點黯淡下去。

“沒有用的。”嚴砺開口，“不要再浪費探測器能量了。再發一次，探測器就得退出巡航了。”

“所以你就要放棄了？”阿娜爾猛地站起身，聲音發顫，“就這樣放棄了？”

嚴砺皺眉：“不是放棄，這是合理判斷。”

“合理？”阿娜爾眼圈泛紅，“什麼狗屁合理判斷！我們就應該什麼都不做？讓風起一個人去冒險嗎？”

她一拳砸在座椅扶手上，眼睛裡帶着怒火，“你說話啊？你敢去嗎？”

嚴砺定定地看着阿娜爾，“那就我去。”

艙内的空氣仿佛被突然抽空。

阿娜爾眼角泛紅，呼吸急促。

風起放下手冊，走到他們中間，伸手輕輕按住阿娜爾的肩膀。

“阿娜爾。”

阿娜爾咬着嘴唇，低頭避開她的目光。

“看着我。”風起輕聲說。

阿娜爾擡起頭，眼睛濕潤，牙關緊咬。

“北極點不會回應了，”風起的手微微用力，“但我們還有别的任務。現在，我們要專心準備登陸。”

“但是……為什麼每次都是你？”阿娜爾喃喃道，“為什麼永遠是你去做最危險的事？這不公平……”

風起看着阿娜爾的眼睛。

那雙明亮的眼睛被一層水霧蒙住，裡頭滿是愧疚。

風起微微一笑，“因為我是隊長啊。”

她頓了頓，接着說：“安心，我還要帶你們兩個回地球呢。”

控制台上，雷達系統突然開始閃爍。一個被标記為紅色的小點進入了探測範圍。

所有屏幕和終端上，同時跳出一句提示：

小行星‘燭龍’進入探測範圍，預計六小時後接觸。

風起松開手，“再檢查一遍登陸艙的所有系統，我等你的報告。”

阿娜爾狠狠閉上眼，像是要把眼淚都壓回去。

“……是。”她終于輕聲說。

地面指揮的大屏幕上，“燭龍”和“曙光号”的模拟相對位置不斷刷新。

代表“曙光号”軌道的綠色曲線一次次展開，一次次撞在代表“燭龍”的紅點上，鮮紅的錯誤信息一條接着一條刷出：

——Error

——Collision

“曙光号”接近“燭龍”的難度，幾乎相當于一個人要跳進一輛側翻的高速列車。你要盯着向你翻滾而來的車廂，躲開向你飛來的雜物，然後抓住那一瞬間，從唯一的打開的窗戶跳進去。

如果不能，你就會被壓成肉泥。

——Collision

——Error

“程昊，把那個撞擊提示給我關了！”總指揮死死皺着眉頭，”誰搞的？看着鬧不鬧心啊？”

工程師們一縮脖子，紛紛把腦袋埋進工作台裡，屏住呼吸。

被點名的程昊猶豫着看了一眼杜銘。

杜銘正盯着面前的屏幕。

屏幕上，成千上萬條軌道參數，如同洪流奔湧而過。

但他就像是一塊礁石，一動不動。

他沒有擡頭，隻是擡起右手：“留着，我需要。”

“你需要個……”總指揮歎了一口氣，不再說話。

屏幕上，鮮紅的撞擊提示此起彼伏。

突然，杜銘的動作停住了，眼神緊緊鎖死在屏幕上。

參數洪流退去，所有人的眼前，一條清晰的軌道正緩緩成型。

那是用全部算力推演出的最優接近路徑。

綠色的安全軌道閃爍着。

可杜銘的神情巨變。

太像了，新的軌道和他在投影中看到的軌道隻有微弱的差異，就像是一場命運的重演。毫厘之間，一死一生。

他的手心開始出汗，又冷又粘，指尖懸在“确認”鍵上，遲遲不敢落下。

一隻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總指揮站在他身後，沉聲問：“有問題？”

杜銘感覺自己的肩膀上有千斤重量。

他的喉嚨動了動，吐出一口氣，“沒有。這是我算出來的最優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