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是他。
時沁雲心中咯噔一聲。
夜晚的醫院,地闆和牆壁白花花連成一片,白熾燈映照在藍色的隔簾上,診室空曠而安靜,彌漫的消毒水味似乎都有讓人安心的成分。
十七年不見,看着這張褪去青澀的面龐,時沁雲本能地捂住胸口。
輪椅磕在極低的門檻上,發出“嘭”的聲音。
這麼明顯的一道門檻,不可能沒看見。
空氣靜靜地流淌着,時沁雲讷讷地收回視線,眼睛不知道該看哪。
鄧醫生走到時沁雲身邊,親昵而自然地摟住她,神色緊張:“沁雲,低血糖犯了?”
正在萬小滿石膏上亂塗亂畫的時青野立馬擡頭起身,挽住時沁雲的手,借力給她。
“嗯。”時沁雲拍拍時青野的手背,控制着顫抖的聲線:“頭暈眼花的。”
聽她這麼說,鄧醫生自然而然以為情況嚴重,馬上蹲下,示意時沁雲上來。
時沁雲不敢擡眼看其他人,猶豫片刻,慢慢攀上了鄧醫生的肩膀。
時青野跟在後面。
萬全久久地凝望三人離去的背影。
被遺忘的萬小滿吃力地跳起來,如此沉重的腳步聲都沒能讓萬全回神。
萬小滿用打着石膏的腿踢了一下萬全,表達不滿。
“爸,要是你不和我媽離婚,我們一家三口應該也像他們一樣幸福。”
“嗯。”萬全看着萬小滿石膏上歪歪扭扭的字,心不在焉得很明顯。
離開診室,鄧醫生十分固執地讓時沁雲去看醫生,知道實情的時沁雲當然不願意折騰,好說歹說才讓鄧醫生打消了念頭。
在醫院大廳休息一會後,鄧醫生開車送娘倆回家,時沁雲躺在副駕駛上,心如止水的模樣。
時青野坐在後座。
車廂很暗,手機屏幕發出的藍光似乎打擾到此刻的祥和與甯靜。
可惡的鐘若水,居然沒給她發信息。
聊天記錄停留在昨晚。
這意味着他們已經整整一天沒聯系了。
時青野忙了一天,那他呢?
時青野控制不住打字的大拇指:【好累。】
鐘若水幾乎是秒回:【幹什麼去了?】
回這麼快?
難道他一直抱着手機等自己?
想到這種可能,時青野心中的郁結頓時消了大半。
AAA時:【在醫院奔波了一天。】
哭泣鐘:【誰生病了?】
AAA時:【沒人生病,是我舅媽生孩子,生了個妹妹,剛出生名字就取好了,我們家是不是很有效率。】
AAA時:【還有,我剛剛在醫院碰到萬小滿了,真是太巧了。】
哭泣鐘打字的手倏然停住,删掉聊天框裡原本的文本:【真有緣。】
這條消息居然不是秒回,時青野耐心地等了一會兒,看着酸溜溜的三個字,哭笑不得。
時青野急忙解釋。
——AAA時:【你不會吃醋了吧?】
——AAA時:【我們就隻是偶遇而已。】
哭泣鐘:【沒有,我也隻是想見你而已。】
時青野忍不住嘴角抽搐:【才放假兩天哎。】
言外之意就是才兩天不見,鐘若水你要不要這麼誇張。
鐘若水就是很誇張:【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時青野怕自己笑得太燦爛引起前排的注意,捂着嘴單手打字:【明天見。】
接下來的一個月,時青野和鐘若水每天都會見面,一起去圖書館學習。
開學前兩天,可能是因為小學先開學,圖書館裡面人少了大半,時青野挨着鐘若水的肩,低聲感慨:“這是我最自律的一個暑假,其實說實話,我每天起床都很煎熬。”
“但你還是起來了。”鐘若水說。
“對啊,我厲害吧。”時青野噘着嘴。
鐘若水豎起大拇指,贊許地點頭。
“那你知道為什麼嗎?”時青野都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這麼問。
鐘若水一本正經地回答:“因為想學習吧。”
時青野對他微笑:“那我為什麼不在家學,這麼熱的天,還要出門,我又不是吃多了。”
鐘若水及其自然地摸摸時青野的頭,給她順毛,用極平淡卻溫柔的口吻說:“那是因為想見我?”
時青野愣了一秒,臉瞬間爆紅,别開臉嘟囔:“我才沒有。”
“是我想見你。”鐘若水雙手捧着她的臉,把她轉過來面朝自己。
時青野盯着他眼含春水的雙眸不說話,用臉頰粗魯地拱了拱他的手心,鐘若水捏了一下她的臉頰肉。
面團一樣,白白軟軟。
時青野呼吸一滞。
砰砰砰。
“你心跳好快。”
“嗯,你也是。”
開學這天,八點到校。
時青野出門前問鐘若水幾點出門,鐘若水讓她别等,他要晚點到。
破天荒,頭一回,時青野追問為什麼。
鐘若水吞吞吐吐沒說清楚。
餘鳳霞還沒進教室,同學們抓緊時間唉聲歎氣,感時傷懷,個個都說不想開學,荒廢整個暑假開學考肯定廢了。
班上的話痨餘虔穿梭在教室裡的每條過道,路過獨自坐在座位上時青野,他問:“你暑假學了嗎?”
時青野從不藏着掖着,實話實說:“這一個月都在學。”
餘虔痛苦地捂臉:“那你開學考肯定考得很好。”
還沒考誰知道呢?
時青野笑而不語。
教室裡的同學漸漸多起來,時青野驚奇地發現,男同學們好像都剪頭發了。
一個個看起來跟變了個人似的。
萬小滿悄悄從後門溜進教室,一言不發地趴在課桌上,連書包都還背在背上沒取下來。
時青野戳了戳他的胳膊。
萬小滿無動于衷。
時青野繼續戳他,手上用了點力氣,萬小滿哀叫一聲,立起身來,幽怨地看着時青野。
時青野看着他,嘴角逐漸抽搐:“怎麼在室内還要戴頭盔?”
萬小滿剪完頭發睜開眼的那一刻,就知道肯定逃不過時青野嘲笑他這一劫。
他故作自然大方:“真羨慕你們女生可以留長頭發,檢查儀容儀表的時候不用剪頭發,我們男生的頭發必須剪到眉毛上面。”
時青野好笑地看他:“你要是羨慕就把頭發留長,然後綁個小啾啾呗,肯定可愛。”
萬小滿忿忿地盯着她:“你不準再說我可愛了!”
“好好好。”時青野敷衍他:“真是個男子漢。”
明晃晃地嘲諷他,萬小滿更氣了。
在他倆聊天的時候,餘鳳霞已經站在講台環視班級了。
“女生把頭發紮高,男生把頭發剪短,看起來清爽又利落,這多好。”餘鳳霞滿意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