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光宮中。
太後放下筷子,望着面前的弄玉,關切道:“你身子不适,便不必強撐着陪哀家用膳了,早些回去罷。”
弄玉笑笑,端起面前的茶盞輕啜着,道:“什麼事都瞞不過皇祖母。孫女是遇上些事情,卻也沒什麼要緊的。”
她将茶盞放下,頓了頓,道:“今日孫女前來,一來是為了陪皇祖母用膳,二來是有件事,不得不與皇祖母商量。”
“哦?”太後擡眸道:“何事?”
弄玉凝眸道:“皇祖母若是得空,也該想想,崔氏一族之中可有出挑些的後生,也好想法子安排他們入朝為官了。”
太後點點頭,道:“是啊。”
若雲為太後上了幾碟茶點,笑着道:“殿下所言之事,太後近日裡也在盤算呢。殿下與太後當真是祖孫倆,竟想到一塊兒去了。”
弄玉笑着道:“既如此,皇祖母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選?”
太後歎了口氣,道:“難啊。”
若雲解釋道:“崔氏一族早已沒落,如今崔氏的族長雖是太後的親弟弟,可他子嗣雖多,卻都是不成器的,其他本家的子弟也是沉迷聲色犬馬的多,肯讀書用功的少。前些日子太後曾命崔氏族長遞些族中子弟近日裡的文章上來瞧瞧,也是為了選些青年才俊,誰知道,那些文章竟沒有能看的。”
弄玉看向太後,道:“怎會如此?”
太後恨道:“哀家那個弟弟是個短視的,連族長都放縱了,那些族中的小輩怎麼會用功?”
若雲痛心道:“那崔氏族長還說呢,問太後何苦勞什子費這些功夫。他說啊,隻消陛下惦記着太後養育之恩,善待崔氏一族就夠了。誰能想到,清河崔氏幾百年詩書傳家,竟堕落至此!太後實在是痛心不已啊!”
弄玉思忖片刻,道:“皇祖母别急,崔氏族人衆多,哪怕嫡系的子弟中沒有好的,旁系興許會有,也未可知。”
太後眉頭微動,道:“玉兒,你心中可有人選?”
弄玉笑着道:“孫女常年囿于深宮,哪裡知道崔氏一族的人才?孫女隻是想着,崔氏族長既然不重視此事,想來也未多用心,大約隻尋了趁手的幾篇文章拿來應付皇祖母,若要好的,隻怕還要皇祖母費心去尋。”
她說着,腦海中閃過崔恬的臉。
他清瘦得近乎病态,目光卻無比堅毅,仿佛隔了歲月山海,那目光都不曾改變。他這樣的人,注定會是賢臣,也注定要在朝堂上吃盡苦頭。
可他卻像是流星,隻要一出現,便會照亮整個大楚的夜。哪怕隻有一瞬。
隻可惜,上一世她護不住他,亦傷透了他……
她的手指緊緊蜷着,扣得杯盞微微輕顫。
“怎麼了?”太後輕輕撫着她的手,道:“可是身子不适?”
弄玉搖搖頭,又點點頭,道:“隻是身子有些發涼。”
太後道:“你且回去歇着吧,人選的事哀家會去做的。”
弄玉道:“是。”
伯英扶着弄玉站起身來,款款朝着外面走去。
若雲望着弄玉的背影,道:“安平殿下所言甚是,太後也該去查查崔氏旁系的子弟,也許真有堪大用的也未可知呢。”
太後點點頭,目光卻未從弄玉身上移開。
若雲俯下身子,輕聲道:“太後,可是有什麼不妥麼?”
太後搖搖頭,道:“哀家隻是覺得,玉兒好像有什麼事瞞着哀家似的。”
若雲道:“殿下與太後最為親厚,怎會如此?”
太後道:“哀家也隻是猜測而已。”
她頓了頓,幽幽道:“許是哀家多心,許是這孩子……”有了上位者的疑心。
也好。
太後輕輕一笑,勾了勾唇,道:“明日宣哀家那個不成器的弟弟入宮罷。”
若雲道:“是。”
*
伯英扶着弄玉自合光宮中走出來,溫言道:“殿下何必執着于用崔氏族人?這天下的青年才俊衆多,其中無半分背景仰仗之人更多,殿下何不從中選些好的?”
弄玉笑着搖搖頭,看向季風,道:“你說。”
季風沒想到弄玉會突然問自己朝堂之事,卻也并不驚惶,隻依言答道:“殿下與太後之間的關系,雖是祖孫,更多的卻是盟友。隻有殿下扶持崔氏族人,才能讓太後看到殿下的誠意。”
伯英聽着,望向季風的目光也多了幾分贊許之意,道:“是奴婢疏忽了。”
弄玉道:“并非是你疏忽,隻是你高看了這宮中的親情。父皇并非皇祖母親生,我與皇祖母之間隻有養育之恩,并無血親,故而我不得不多做些。”
伯英道:“是。”
她又看向季風,道:“難為你懂得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