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出了太陽,鋪了滲水磚的地面已經幹的差不多了。
但是潮濕陰暗的竹林裡還是布滿了土腥味兒,稍微吸一口就感覺整個鼻腔都彌漫着松針竹葉以及土壤混在一起的腐朽味兒。
人很容易就可以聯想到蚯蚓啃食泥土後攀出地面盤曲虬結、飛蛾打濕翅膀後在樹下振翅掙紮、一滴雨水的下墜就挾走一片将死的葉子。
死亡裡摻雜着新生的感覺大概也就是這樣,愛的人說“清新如洗”,厭的人道“腥臭欲嘔”。
「是今天早上下了雨的緣故嗎?」
姜南覺得她冷極了,因為牙齒好像止不住的打顫
她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溫心面前,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溫心看起來太平靜了,她品不出溫心此刻的心理活動,她能想到的都是些最壞的評價
“果然,你和他們說的一樣”
姜南已經為這句話的到來做好了準備,隻要不是死刑就好,她這樣想。
但溫心隻是伸出手将臉上淩亂的發絲理好,然後笑了一下,那是一個很小很小的笑,不知道是嘲諷還是釋懷
“姜南,你給我的氣球飛不起來”
“蛤?”
如果要姜南用她那少得可憐的語言能力來做形容的話,當時的她腦袋裡就像爆開了一團煙花,她不用坐牢了,甚至連派出所都不用待了。
她就看着溫心歪了歪頭笑着說
“姜南,放飛理想的話,得用氫氣球啊”
這次不是那種很淺的笑,而是很溫柔很溫柔的那種,她在對着她笑
“那,我下回打氫氣進去”
“姜南,你好像有點兒笨”
“嗯”
可能是覺得姜南沒明白,溫心又重複了一遍,一字一頓
“真的,有點笨”
……
溫心輕輕牽住了姜南的手,說是牽的話不太準确,因為她的手指隻握住了姜南的前面半個手掌,一股酥麻的感覺立馬從指間傳遍了姜南的全身,她好想知道溫心現在的想法,
“是不是,也和我一樣?”
溫心說:“走吧,路上說”
兩個人走在彎彎曲曲的小徑上,姜南任由溫心牽着走,低頭看兩個人的腳
“要聽解釋嗎?”
“要”
“鄭沅君,認識嗎?”
溫心的腳步慢了下來
她當然知道,因為這謠言,本來就看起來有些營養不良的鄭沅君最近愈發憔悴。
“她們兩個……傳出來的?”
“對”
“怪不得”
“你知道鄭沅君的事兒?”
“鋪天蓋地,沸沸揚揚,很難不知道”
“那你怎麼看?”
“未知全貌,不予置評”
姜南輕聲笑了一下,引得溫心也轉過頭來看她
“怎麼了?”
“你是對的”
姜南似是感慨地歎了一口氣,仰頭看了一眼斑駁的竹林
“如果他們都像你這樣該多好”
溫心忍不住笑了出來,少女的聲音清脆而又響亮
“如果沒有人喜歡看熱鬧該多好,如果沒有人喜歡自作聰明該多好,如果沒有人喜歡趁火打劫該多好,如果沒有人自卑、虛僞、喜歡拿别人的痛苦來填補自己的空虛該多好,如果沒有人喜歡自欺欺人該多好……
可是,這世界就是這個樣子的,多的是不想讓自己站起來而想讓别人倒下去的人,打着官冕堂皇的借口,幹着掩耳盜鈴的醜事。”
溫心停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馬上要跟上來的林舒和宋時雅
“姜南,那你呢,你為什麼要幫她?”
“算是,幫朋友一個忙”
說罷,姜南又下意識觀察了一下溫心的反應
“這樣的原因,會讓你失望嗎?”
溫心當然不會失望,她覺得自己也做得不怎麼樣,當然不會慨他人之慷。
“當然不,姜南,我沒必要要求你做救世主,因為我也不是”
“況且落在一個人一生中的雪,我們不能全部看見,每個人都要在自己的生命中,孤獨地過冬。對于被寒風吹徹的一個人乃至一群人而言,一小片爐火簡直杯水車薪”
“但起碼,這一小片爐火能烤熱他們漫長寒冬的一刻吧”
當林舒走近姜南溫心時聽到的便是這樣一段話,她忍不住反駁了溫心的話
溫心朝林舒點了點頭
“你說的沒錯,就像鄭沅君,如果她的謠言繼續發酵,可能馬上就會被強制退學,但是因為今天的事,她或許就又有了喘息的機會”
“為什麼是機會?”
林舒不解
“傳出謠言的是一兩個人,可推波助瀾的是幾乎一整個學校的人。
而且因為被傳的是黃謠,她所要面對的就不僅僅是嘲笑和冷眼,更多的還有性暗示和性騷擾。
嘲笑和冷眼可以說是因為誤會,誤會解除了,愧疚會讓大家噤若寒蟬。
但性暗示和性騷擾卻是單純的想要為自己獲取性滿足的主觀行為,他們可不會在意是不是謠言,隻要騷擾開了口子,那個人就會變成一個垃圾桶,一個廁所,他們就愈發想要發洩。
我不覺得,這個澄清會讓那些個蒼蠅老鼠就此打住”
溫心當然知道被造謠會有什麼樣的遭遇,上一世她也曾被造過謠,一群烏合之衆憑着輿論對她肆無忌憚地進行道德貶低。
他們怎樣喊她的呢?
“小三!”
“真不要臉,搶别人男朋友”
“綠茶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