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南目光瞥向那棵柳樹,兩指可握的主幹上分出幾個細枝來,自然垂下數十條綠絲縧,婷婷袅袅,綠意盎然。
“是,當時這樹還沒這麼大呢”
溫心走過去,在柳樹前駐足,目光流連于樹前的一小片土地上
“在找那個小墳包嗎?”
姜南跟上來,順着她的目光延伸,一下子就明白了她在看什麼。
“嗯,它在哪兒?”
溫心的視線一寸一寸地挪,但卻沒能尋到意料中的畫面,不覺有些失望。
姜南蹲下來,纖長的手指在瘋長的草葉之間撥了撥,劃出一小片區域來。
“大概是在這兒,當時哭暈了頭,又下了雪,記得也不是很清了”
溫心跟着也蹲下來,按了按那片硬邦邦和他處無異的地皮,心裡有些驚異
“竟然都看不出來了”
“是,都看不出來了,埋的時候雪混着土,沾了一手的泥,又髒又冷,這樹當時也小,雪在上面都存不住,光秃秃一枝,我都懷疑它活不了多久,就和小狗們一樣”
姜南平平淡淡的陳述,語氣并不傷情,可就是無端的生出幾分憂郁,溫心聽着,也跟着濕漉漉的。
“那你當時在想什麼呢?”
姜南凝視着溫心,嘴角帶上幾分苦澀
“那年冬天我媽生病住院,就好像天都塌下來了,生了一窩小狗還都凍死了,一層又一層地鋪了舊衣服也不管用。我那時候特别怕,怕我媽就和小狗它們一樣一轉眼就沒了。你不知道,這樹是我媽種的,她種的時候和我說:别人墳前都愛種個柏樹松樹,她不喜歡,都太老氣,她就喜歡柳樹,但這樹又長得慢,她可不想死的時候墳前細細一枝看着難受,就幹脆早早種了,到時候移個現成的。我當時還樂呵呵的笑,結果她突然就病了,唉,真的太吓人。”
溫心原本想拍拍姜南的背,結果手剛搭上肩膀就被姜南順着拉在了懷裡,她攥着她的手,仰起臉,漂亮的丹鳳眼半垂
“給你說個好笑的,當時我把小狗埋在柳樹下不是還嗑頭了嗎?其實,當時我是在拜托它們在下面找找人,把我媽再留一留”
溫心扯出一個笑來,聲音刻意放的輕柔
“那你成功了啊”
姜南的眸子閃爍,語氣有些哽咽
“不,是我們成功了”
“我們?”
溫心疑惑的樣子讓姜南一陣苦澀,她有些分不清此刻的潮濕是來自那年冬天大雪的壓枝,冷意侵襲,還是此刻任由不合宜的情愫瘋長而導緻的陷溺。
“對,我們”
溫心或許并沒有深思姜南眼裡的複雜與壓抑,隻綻開一個笑來
“真好”
然後拉了一把姜南,兩個人就都站起來,柳枝的陰影打在兩人身上,沒有陰冷,隻有清涼。
小院裡,宋時雅帶着個大花臉從廚房沖出來
“咳咳咳咳……咳咳”
姜南和溫心繞過牆頭一進門就看到這樣的情景,兩個人都是腳步一滞。
“你燒廚房了?”
姜南下意識瞥了一眼廚房,确保沒有火光後才安下心來。
“沒…咳咳,我燒的火可好了,面正煮着呢”
“那你這?”
溫心弱弱地問,宋時雅此刻實在有些狼狽,又滑稽又好笑。
“哦,沒事兒”
宋時雅蹭了一下臉頰,見手上多了一片黑印後怔了一下
“小問題小問題”
“你們回來啦?椒葉呢?”
姜黎聞聲探出頭來,姜南忙走幾步給她遞上筐子
“這兒呢”
“好!”
姜黎接了過去,随手扒拉着摘了摘揀了揀,就拿去水龍頭上洗,洗完了抓出一把倒在已經放好調料的小盆裡,用熱水一澆,酸麻的味道就在小院裡彌漫開來。
“孩子們,洗洗手吃飯啦”
姜黎抖抖手招呼,又進廚房指揮林舒将煮好的面倒進冷水裡冰了一下,這才拿起碗來一筷一筷的往裡裝。
酸湯開胃,面條又擀的細,入口爽滑,令人食指大動。
一時間,整個小院裡就都回響着吸溜吸溜的聲音。
姜南從房裡拖了個折疊桌子出來在院子裡撐開了,溫心坐在她旁邊,吃到舌頭簡直都要吞下去。
林舒眼睛舒服的半眯着,一筷頭夾起一大坨面就往嘴裡塞。
宋時雅喝完一口湯,筷子一橫
“再來一碗再來一碗!”
說着就往廚房裡跑。
姜黎又躺到她的藤椅上了,手裡還拿了個蒲扇,一搖一搖。
“春季到來綠滿窗,
大姑娘窗下繡鴛鴦。
忽然一陣無情棒,
打得鴛鴦各一方。
夏季到來柳絲長,
大姑娘漂泊到長江。
…………………………”
姜黎唱的随意,但溫心聽了卻眼睛一亮
“姜姨,這歌我媽也常聽呢”
姜黎的蒲扇停了停,眼尾溢出水意來
“秋季到來荷花香,
大姑娘夜夜夢家鄉。
醒來不見爹娘面,
隻見窗前明月光。”
…………………………”
“阿黎,你像江南姑娘呢”
姜黎阖上眼,又想起那片燈紅酒綠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