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
林洛站起身，将吃完的包裝袋扔進垃圾桶裡，扔完頓了一下，彎彎腰又撿起來，團成一團塞進自己擱在一旁的書包側兜裡。
“我有時候也會這麼覺得，不過……”
少年轉過身，眼裡滿是堅定
“更多時候，是覺得這個世界莫名其妙”
溫心眼睛一亮
“你也覺得這世界像一個巨大的人機？”
林洛似是有些不懂她的意思，搖搖頭
“人機？不是，比起世界本身，我其實更讨厭人，更讨厭一些既定的規則”
“啧”
溫心撇撇嘴
“這話從你嘴裡說出來着實可惡，從小到大幾乎都被這規則偏愛着的人竟然也會讨厭規則”
“為什麼不呢？他們所看好的我偏不想要，他們所期待的我偏要棄如敝履。就因為那條他們已然鋪好的路足夠康莊我就應該走嗎？就因為我比起其他人都更幸運我就不能埋怨嗎？”
”額……”
溫心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有點沉默。
林洛将她帶來的東西盡數收到抽屜裡，碼好後又合上抽屜，木質的闆塊之間發出沙沙的摩擦聲。
“我也不是貪心，我隻是不想和他們做一樣的事，不想和他們成為一樣的大人，這點我沒有錯”
“所以你就打算用絕食來逼迫他們答應你改志願？”
林洛看向溫心
“改志願不是目的，是手段”
“手段？展現你反叛的手段？”
“不！是我有所抗争的手段”
林洛又坐在自己的書桌前，ipad上畫的滿滿當當的是他給自己選的學校與專業，溫心走到跟前盯着看了一會兒，覺得好像沒必要再說些什麼，于是拎起自己擱在椅子腳邊的書包和林洛告别。
“那我走了？”
“嗯”
林洛朝着溫心點了點頭
溫心歎了一口氣，指了指他的書包
“垃圾拿出來吧，我順手扔了，你塞在這裡也容易被發現”
林洛眼睛裡猛然有了光采，有些驚喜于溫心對他的了解。
“快！”
“好”
催促過後，包裝紙遞到溫心的手裡，嘎吱作響的塑料，邊邊角角刮蹭過她指腹的繭子，而後被随意塞在書包裡。
手附在門把上的時候，溫心又回首
“所以，你真的喜歡哲學這個專業嗎？”
林洛的側臉落在光影裡，扇動的眼睫表明主人此刻内心的動蕩。
隻是不必有回應，溫心就已經知道了那個答案。
“吃點兒吧，别餓死了”
門被拉開，門又被合上。
林洛聽着溫心漸遠的腳步，緊緊攥着手裡的觸控筆，梗着脖子，強忍住了淚意。
溫心離開時走的很快，生怕被林洛媽媽留下來當說客。
于是房内人的手還沒揚起來時，一聲“再見”就已經遠去了。
林洛父母的控制欲是一方面，林洛過于偏激的反抗又是另一方面，溫心看了一遭，隻覺得都麻煩。
上一世林洛好像也鬧過這麼一場來着？
隻是當時的原因又加了一層，他的爸爸林常峰在外面偷偷勾搭的女孩兒懷了孕，給一般在外面有陰私的男人來看的話，這孩子定然是要生下來的，但林常峰不一樣，四十歲的年輕正處級幹部，正是順風順水的時候，這孩子要是一生，指不定就被底下那群死死盯着他位置的人大做文章，影響他仕途。于是乎，這林常峰果斷讓那女孩兒打掉這個把柄，但女孩兒怎麼肯，本來就是被半強迫地跟了他，沒名沒份就算了，現在又讓她傷情傷身，思慮過後，更是忿然，幹脆帶着産檢單找上門去了。
說起這個，溫心現在想想還覺得好笑。那女孩兒又想替自己讨說法又不想事情鬧大，不敢到政府去鬧，不敢去網上鬧，就隻孤零零一個人跑到林家，和溫溫柔柔的白姨對峙。
“你好？請問來這裡是有什麼事嗎？”
兩個可憐的女人撞上面了，連頭花都扯不起來，女孩兒原本路上裝了一肚子的話在見到氣質娴雅、眉眼含笑的白玉青後就被打得四散，隻是手裡捏着那張要命的東西腿愈發軟起來，最後跌在地上胡亂哭起來。
白玉青蹲下來問，她才把手裡的東西遞過去，白玉青看清那是什麼，心都涼了一半，朝身後的房間裡帶着怒意喊：“林洛！出來！”
林洛懵懵懂懂的走出來，見到地上的女孩兒臉色霎時一變
“你來這兒幹嘛！我問你來這兒幹嘛！”
女孩兒哭的更兇猛起來，白玉青半邊身子都麻了，扶也扶不起她，隻能轉頭罵林洛：“你看你幹的好事，人家姑娘都懷孕了！”
林洛登時腦袋像被打了一棒一樣，紅着眼睛粗聲兇道
“你懷孕了？！！那你來我家幹嘛！你是故意的是不是！是故意的是不是————————”
“啪！——————”
一聲清脆的耳光扇在他臉上，在安靜的樓道裡異常響亮。
林洛捂着臉，一臉不可思議，顫聲道
“媽，你打我幹什麼？”
“你說幹什麼？你都讓人家姑娘懷孕了，你還問她來這兒幹嘛？我怎麼生了個你這麼個兒子？！！”
林洛的臉隐隐發痛，這才意識到媽媽誤會了些什麼，指着地上的女孩兒說
“不是我！她是我爸的女人！我爸在外面包的情人！”
這話簡直像一個晴天霹靂，中年女人瞬間被劈了個半死，直直暈了過去……
當時這事鬧得也不算大，這小區裡的人都是有頭有臉的，嘴都嚴，再加上林常峰動用關系壓了壓輿論，到最後也就銷聲匿迹了。
至于溫心怎麼知道的呢？
聽了好一陣救護車的警笛聲，又收到了林洛發來的消息，匆匆忙忙和林洛一起将阿姨送到了醫院。
急救室門上紅燈閃了多久，林洛就罵了多久，罵到最後抱頭哭起來，溫心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拍了拍他的肩膀。
後來人出來了，住了很久的院，溫心就待着看顧了一晚上，再來的時候就是和媽媽一起，帶着鮮花，帶着補品。
單人病房裡，設施很全，空調、電視、冰箱……甚至還有一個專門的陪護床，溫心很久沒有來過醫院了，和記憶裡曾見過的那個逼仄、悶熱而又擁擠的地方做了一下比較，口齒間翻出苦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