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坐你腿上?”
姜南晶瑩的瞳孔此刻因為驚慌而微微放大,手指尖也莫名變得僵硬起來,猶豫的語氣到最後一個字全然變成一段輕呼,但眼前的罪魁禍首已然在她搬來的闆凳上坐穩,以往人畜無害的少女将膝蓋并攏,仰頭看着她,嘴角帶起詭異的弧度,纖長白皙的手在腿上輕拍兩下,像是邀請
“來吧”
溫心的語氣很是正常,姜南聽着卻有些羞惱,甚至于有些抗拒,一秒,兩秒,她的停滞讓情緒放大,小腹處也跟着應景地湧上一股說不上來的酸麻,她幻想自己這時候應該抱着肚子蹲下來,将頭像一隻鴕鳥一樣埋進厚厚的羽毛裡。
“呼……”
緊緊攥了一下拳後,像是放棄,姜南轉頭。
“還是不——啊”
姜南的手腕猛然一熱,驚呼間身子一傾,失重的不适讓她下意識抓住了要碰撞上的人的肩,慣性帶着她的唇擦過溫心的耳尖。
是的,她整個人都擁坐在了溫心身上。
溫心穩了穩重心,輕笑了一聲,姜南的左耳撓過溫熱的風
“姜南,你怎麼别别扭扭的啊”
咫尺的距離讓一切都變得暧昧,姜南聽得到自己的呼吸,感受着溫心耳後被她弄亂的短發正打着旋兒在她臉上嬉戲。
溫心的手自然地攀上她的腰,溫溫柔柔的語氣像是輕哄
“坐正,你這樣我會累哦”
姜南沒有心思再做思考,隻跟着她的話調整了姿勢,私心裡又怕壓到她,小幅度的移了一會兒,最後變成橫坐在溫心大腿上,身子微微前傾,将重心盡往自己高高折疊的雙腿上放。
這樣的姿勢實在辛苦,就像古代的女性被“他權”督促規訓着隻有半個甚至是三分之一的屁股坐在椅子上這種封建糟粕一樣,既不合生理天性,又讓人古闆麻木。
但比起身體上的僵硬,姜南此刻心理上的小心翼翼可能更為嚴重些。
她的指節緊緊按在膝蓋上,無聲暗湧的氣力使得骨節分明的手上凸起蜿蜒的藍青。
直到額頭漸漸有了涼意,姜南才意識到自己在搖晃。
她在搖晃,就和頭頂這棵叫不上名字搖了一地葉蔭的樹一樣搖晃,斑駁打在幹燥黃土地上的碎光跟着閃爍,如果反射的明顯,那麼這些光就會接二連三地投進她的視網膜,然後在晶狀體上跳躍。
姜南不合眼,任額上的涼意凝結,感受着碎星的躍動,就像久雨後的一個晴日,姜黎急急忙忙打開窗子,扯着一片又一片的陽光進屋子,還要将衣服被子都挂出去,将太陽曬進褶皺裡,曬進纖維裡。
姜南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思緒跑得很遠,溫心也沒有,隔着夏日單薄的衣料,溫心環在她腰上的手感受到了緊繃着的肌肉,擡眼是她額上的細汗。
她感受到了她的拘謹。
于是臂膊上用了力氣,将她前傾的身體和重心都完完全全地放在了她的腿上。
溫心嗅着姜南身上的氣味,除了薰衣草,好像又添了些别的,絲絲縷縷,有些勾人,就像姜南此刻的眼神,閃爍迷人。
她強忍住低頭将自己的臉貼在姜南腰上的孟浪想法,卻在大腿一陣顫動時忍不住笑
“怎麼了?”
姜南低聲問了一句,卻絲毫沒有反應過來自己身上的異樣,溫心勾了嘴角,眼睛亮亮的,說出來的話不像提醒,更像調侃
“姜南,你是開了振動模式嗎?”
“啊?”
見姜南還是不懂,目光往腿上和手上搭,溫心覺得好笑,卻又要好聲好氣地繼續解釋
“不是身子,是手機啊,手機在振”
姜南這才反應過來,從溫心的腿上猛然剝離,麻木的身軀這時候才正式感受到了手機的狂振。
“媽?怎麼了?”
溫心沒有站起來,雙手虛虛攬在腿上,兩根尾指摩挲着殘存的熱意,仰頭看姜南接電話,從她零零碎碎的回答裡猜測着通話内容。
“嗯,我還在戲園子裡”
“啊?你别着急,慢慢說”
“你别怕,先把房門鎖了,我這就回來”
“嗯,嗯,别怕”
姜南講電話挂斷,轉頭對上溫心關切的視線
“你要走了嗎?是不是姜姨出了事?我和你一起?”
溫心說着就已經站了起來,但姜南猶豫了一下,又按了按她的肩膀示意她坐下
“不用,小問題,我一個人回去就行,一會兒就回來”
溫心其實有些抗拒她此刻的果決,下意識還是想跟着她,但這些小動作被姜南盡覽後又做了拒絕式的安慰
“放心”
說完就邁開步子,但兩步又轉身
“要是戲唱完了我還沒回來,你就和林舒一起走回家吧”
“好”
得到溫心的答複,姜南歸心似箭,轉眼就消失在了戲園入口。
戲台上梆子正響,劉海似醜角的扮相,念白調皮圓滑,唱腔厚重響亮
“我今兒個時來運轉,這山裡走了一趟,還撿了個媽”
戲台下時不時傳來一陣哄笑,坐着的、站着的,都看的認真。
溫心沒有聽慣雍涼腔,念白還好,一到唱詞就隻能聽個嗚嗚啊啊的調調,于是有一搭沒一搭地看,被這氛圍烘的也能說上個大概來。
但她還是擔心姜黎,姜南走的急,她也什麼都不知道。
“别怕?”
會是什麼呢?
溫心的胸口也跟着唱腔一起敲起梆子:哒哒哒,哒哒哒……
“溫心?”
她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帶着幾分驚詫擡頭
“靜雯?你怎麼來啦?”
眼前的女孩兒不似送考那日的明亮,眉間幾分缭繞的憂郁讓整個人都惹上了頹意。
聽到溫心的疑問,郭靜雯眼裡卻多了幾分迷茫
“就,就突然間想來了”
溫心挑了挑眉,轉頭指了指戲台
“看戲嗎?”
“不愛看,感覺太吵了”郭靜雯搖頭,實話實說
說着,又啧啧稱歎
“想不到你還愛看戲”
溫心聞言默默扶了一下自己的額頭
“其實,我也看不進去……”
“那,幹脆我們在這附近逛逛吧,還能躲個清閑”
溫心眼睛一亮,對她的提議有些動心
“好呀”
說完起身,将小闆凳提在手裡,離開前忽而想到林舒,朝攢動着的人群裡遙遙瞄了一眼
“這戲演得正紅火,應該還沒那麼早結束吧,嗯,結束了就給姜南發消息,沒關系的,嗯”
斟酌過後,溫心輕松地邁開了步子
“我們先去廟裡還個闆凳吧”
“嗯”
戲園子裡人還多,廟門口擺着一個大香爐,密密麻麻的香參差不齊地插在裡面,一兩點火星上婀娜着熏人的白煙,她們兩個一前一後地跨過門檻往廟裡走。
戲台下,熙熙攘攘的人群裡,林舒忽而轉頭,盯着兩個愈遠的人影看了良久。
緊抿的唇,看不出情緒的眼,林舒沒有反應,隻是木然地又将臉轉回了戲台。
戲台上,劉海佯裝往手上啐了一口唾沫,揮圓了斧子砍化作大樹的仙女。
一下、兩下、三下,仙女倒地。
“哎呀,這樹太大,我也帶不回去,幹脆把它砍成小節嘛”
一節、兩節、三節,林舒猛然捂住了自己的臉
“劊子手”
娘娘廟裡
溫心将闆凳擱在挨着門口的桌子旁,直起身,目光越過古樸厚重的門框,仰視傳聞中的“活娘娘”。
大概因着窮苦人供起來的緣故,“活娘娘”沒有所謂的石身銅身銀身,但卻也并不寒酸,泥塑的座身披了黃綢,看起來金光閃閃。
兩邊側立的不知是童子還是小鬼,單拎出來呲牙咧嘴的有些吓人,但在慈眉善目的“活娘娘”身旁,也就有了些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