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呼……”
姜南死命跑了一路,即使肺開始有了燒灼的實感,口齒間的唾液裡翻湧起鐵鏽味兒,但也還是不敢停下來。
彎彎曲曲的山路不峭但陡,姜南想如果這時候她絆上一跤會不會直接從一旁的斷坡上沖下去。
沖下去的話,先在坡壁上的野棗刺叢裡劃破小臂或者腳踝,然後用可能摔斷的腿做一個緩沖,最後身子整個栽倒進齒緣銳利的冰草裡,任由疼痛氤氲。
她竭力去模拟那樣的疼痛,以讓自己的頭腦更為清醒,步伐更為穩健,而事實也正是如此。
山路外那條修的極為寬闊平坦的國道,但姜南卻隻能在這裡走上回家的一小半路,剩下的則是才剛築好幾年就已經變得坑坑窪窪的水泥路和坎坎坷坷的石子路。
姜南在水泥路上崴了一下腳,在家附近的水泥路上氣憤地踢飛幾顆指頭大小的石頭,拐彎的時候又扶了一把路口麥稭和黃泥混合砌成的殘牆,沾了一手的土灰。
她太讨厭趕路了
公交車在這縣城裡一趟趟地走,可沒有一輛是能停留在她家附近的,自行車、小電摩在這些破落路上颠來颠去,鈴聲和車燈響的響亮的亮。
好車不會走這樣的路,小雅曾經不止一次地感歎過要是開着蘭博基尼和勞斯萊斯這種底盤低的來這裡,管保一刮一個準兒,笑着來哭着走。
姜南不懂車,但她也大概知道這些随随便便上百萬上千萬,這種可怕的數目,她就連想都不敢想。
她于是很讨厭這些讓人受磋磨的路,好像除了腳上的鞋子,就連腳下的路也能将人分出個三六九等來一樣。
可是和這種貧富壁壘與發展不均的産物比起來,她還有更讨厭的……
姜南在自家新蓋的院牆外慢了下來,盯着敞開的鋅鋁合金大門口零零散散伸長了脖子癟癟嘴活像一堆鴨子的人。
有些鴨子用翅羽捂着癟嘴嘎嘎叫,有些鴨子骨碌碌轉着眼睛隻是将脖子伸的長些再長些。
“不會進了個瘋子吧,滋哇亂叫的,多吓人啊”
“誰知道進了什麼呢?這女的以前就不關門,現在眼瞅着換了個大鐵門,嗬,敞的更開了,不是上趕着告訴别人,她是個半開門子?”
“啥半開門子?”
“還能有啥?賣的呗”
“真的假的,我們這兒還有這個?”
“這世道髒的臭的多着呢,我們這兒還能沒有?你不知道,這女的聽說年輕時候就浪,在夜場賣酒的!”
“賣酒?”
“懂得都懂,賣酒的和坐台的能有什麼區别!”
“哎呦,那真是,但她這樣怎麼還有男人要呢?”
“什麼啊,她家沒男人!她那個長得跟個小狐狸精似的女兒指不定是和誰鬼混生下來的呢”
“那…”
“說夠了嗎!”
鴨子叫個不停,姜南真想掐住鴨子的脖頸,将它們的心肝脾肺都挖出來,但她不能,所以此刻目光冰冷似劍,一寸一寸地往眼前這幾隻瞬間噤了聲的鴨子身上刻。
“吃屎了嗎嘴這麼臭?”
姜南罵了一句,就懶得理它們,大步往院子裡走。
院子裡也有幾隻鴨子,是姜南最讨厭的公鴨子,試探着往姜黎身邊湊,被輸精管填滿的生物大概都這樣惡心,沒有道德,沒有底線,隻要聞到激素的味道就嘎嘎嘎地搖晃着肥大的腳蹼撲上來。
姜南很高興自己長的還算高,起碼面對這些公鴨子時不用仰頭,她不想推開這些公鴨子,因為連碰都不想碰它們,她隻是繞到姜黎面前,反手握住了姜黎的手。
姜黎的手有着最微妙的觸感,将粗糙與柔軟混合到了一種極緻,但大概因為驚懼的原因,手心有些潮濕。
“怎麼了?”
姜黎擡手顫巍巍地指向那間緊閉的偏房門,那是擱置雜物的地方,有扇窗子,但被舊窗簾擋的嚴嚴實實,看不見裡面的情況。
“房裡進人了,門開不開”
姜南了然的點點頭,轉身就想往偏房門前走
“南南,别去!可能是個瘋子”
姜南轉頭朝姜黎笑了笑
“再瘋也得把它弄出來啊”
見姜南一步一步往門前走,手最後搭在了插着鑰匙的門鎖上,鴨子群裡的嘎嘎聲又開始此起彼伏。
“哎呦,膽子真大,萬一裡面的拿了刀呢”
“就是,這年頭瘋子殺人的還算少嗎,女孩子家家的,都不知道惜命”
姜南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回頭看鴨子
“你們是男的,那你們上?口嗨算個什麼勁兒?站在我們家院子裡當柱子?”
說完轉身,将頭往門上貼了貼
隔着門,她聽到了粗重的喘息聲,像壞了嗓子的狗。
它在怕?
姜南合拳在門上敲了敲
“咚,咚,咚”
第三聲敲擊後緊接着就是一聲嘶叫
“咦呀!”
姜南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是,一個女人。
門上的鎖姜南轉了兩圈沒有開,顯然是被女人從裡面擰上了保險。
她擰上了保險?
姜南的心瞬間放了下來,原本設想的猙獰也在此刻都煙消雲散。
她又繼續敲了敲門,隔着門柔聲道
“别怕”
“咚,咚,咚”
“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