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于外面的風平浪靜,高府已經亂做一團。
斛律光一回府就看到了小長恭,問道:“你怎麼還在這裡?”
“将軍,阿肅正打算回去呢!将軍今日怎麼這麼早回府?”
斛律光雖然不忍告訴他,剛剛高家到底發生了什麼,但還是說道:“阿肅你聽我說,不管發生什麼事,你終要記得自己的身份。”
聽了斛律光的話,小長恭心裡隐隐覺得,家中一定發生了大事,“是出事了麼?是不是父親出事了!?是不是父親在在戰場上受了傷…..”
“高孝瓘,”斛律光一聲喝斷他的話,“你聽着,從今日起,你再沒有父親!”
小長恭愣愣的看着斛律光,“為何?”
“他、不、在、了”斛律光一字一句的說給他聽,無論真相多麼殘忍,他必須将它說給小長恭聽。
斛律光知道高澄在小長恭心裡的地位,絕不僅僅隻是父親,更是支持他一步步走到現在的信仰。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小長恭掙脫掉斛律光的手,轉身跑出了将軍府。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他的父親怎麼可能不在了!?他的父親無所不能,他的父親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的父親是威震四方的王,斛律将軍一定是騙他的!
一定是因為今天他沒有好好練功,斛律将軍一定是騙他的!将軍怎麼能給他開這種玩笑!他不許,他不要再喜歡斛律将軍了,他不要再跟在斛律将軍身邊了,他要留在他父親身邊,他要保護他的父親,沒有人能夠把他們分開……
腦子裡亂成一片,他隻知道他要回家,回家就會看到他的父親,他會呵斥他,這麼大了還這麼毛毛躁躁,他還會在書房的棋盤旁,嘲笑他是個臭棋簍子,他還會在教練場,把自己打翻卻背手站在一邊……
他知道他的父親在家中等着他歸來!
隻是在他推開高府大門的那一刻,看到三哥泛紅的雙眼,他知道了,斛律将軍沒有騙他!他的父親不在了,從此庭院深深再也沒有一人陪着自己了。
都說秋天是豐收的季節,而他,高孝瓘,卻在瑟瑟的秋風裡失去了最後一位血親!而他卻僅僅隻有八歲!
高澄的屍體停放在前庭裡。
而他的每一步都顫抖!
他多麼希望,下一步那個躺在那裡的人就坐起來,朝他張開臂膀,喚他,“孝瓘,又變漂亮了,這可不行啊,你将來是要上戰場的,怎麼能長得像個小姑娘呢……”
直到他站在他的父親面前,這個人還是一動不動,雖然整理過,但還是滿身刀傷,刀刀緻命,緊閉的雙眸,沒有一絲生氣,這一幕幕,就像一把把尖刀插入他的胸膛。
他終于相信,他的父親失約了,他再也等不到了。
“是誰?”小長恭突然恨聲問道,“是誰!?”
隻不過,當時大廳裡沒有一個人注意到這八歲孩子的問題,他們的眼中隻有權勢,怎樣才能将高澄生前的權利,收回到高家的另一位掌舵人手中!
為了這虛無的權勢,他的父親,必須秘不發喪,他父親的知己便不能過來探望!這便是他的父親,争了一輩子的權勢,便是高家守了一輩子的權勢,甚至是他,高孝瓘一生要去守護的權勢!
沒有人是為了他的父親!想到這裡,小長恭心裡仿佛燃着一團熊熊烈火,他要報仇,他要報仇,他要報仇!
小長恭沖出前廳時,所有人都吃了一驚,但誰都沒去管那孩子,沒有知道他要去哪裡,去幹什麼,在他們看來那隻是一個孩子,沒有人放在心上的孩子。
沒有放晴的天,此時也淅淅瀝瀝的落了下來,打在狂奔的小長恭身上臉上。
臉上是淚麼?不是,小長恭倔強的否認,那是雨啊,是老天的淚,不是他的!
他怎麼會哭呢!?他怎麼能哭呢?!
他答應過他的父親,答應過斛律将軍,他才不要像他的父親那樣,那般說話不算數!
小長恭不知道,自己跑了多長時間,不知道自己的身上有多麼涼,在見到斛律光的那一刻,撲的一下跪在了他的面前,“大将軍,你告訴我,是誰害了我父親!是誰……”
斛律光想扶起小長恭,但那孩子卻像定在了地上一樣,斛律光悲哀的看着他,“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你先起來,外面還下着雨,秋雨寒,莫要寒氣入身啊。”
小長恭什麼也聽不進去,一味地跪在那裡,一遍遍重複着一樣的話,“大将軍,你告訴我,是誰害了我父親!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