斛律光自是知道小長恭的脾性的,看似乖巧,若是認定了一件事那便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放開,若是将一個人放在了心裡那便是一輩子不離不棄,不死不休,遇神殺神,遇佛弑佛,這便是高孝瓘,高家的四子。
以前斛律光欣賞,隻是此刻他頗為頭疼,于是冷聲喝道,“高孝瓘,你給老夫站起來。”
小長恭依舊沒有站起來,不是他不聽将軍的話,而是他手中沒有交換的籌碼,他隻有斛律光那顆疼愛他的心,他不能站起來。
他要報仇,他不能讓他的父親死不瞑目!所以哪怕跪死在這裡,他也絕不站起來!
“高孝瓘”斛律光緩緩說道,“不止是你失去了一個父親,我也失去了一個知己朋友,東魏朝也失去了一個國之棟梁,我們都一樣的難過。”
“你想報仇?難道憑你那三腳貓的功夫麼!你給老夫起來,你跪在這裡,你丢的不僅僅是你的臉,還有高家的門面。”
“就算你丢得起,你們高家也丢不起!你父親一手闖下來的英明也丢不起!”
小長恭雙手撐地,緩緩的站了起來,卻倔強的問道“是誰害了我父親?”
“是誰?”斛律光怎麼能看不懂他的意思,“好啊,想報仇?先過了我這一關,我便把我知道的全告訴你。”
這三年來,斛律光教給小長恭倒不是拳腳功夫,更多的是行軍策略,如何布陣,所以小長恭在雨裡不知道多少次被打翻在地,不知道多少次忍着疼痛在雨中爬起來。
每一次都那麼痛,可是每一次他又必須爬起來,因為他要報仇啊,他要替他的父親報仇啊!
最後一次被撂倒在地,雨水順着他的臉留了下來,他想再一次爬起來,卻再也爬不起來,他明明那麼努力到頭來卻這麼不堪一擊,他不甘心!他怎麼能夠甘心!?
看着還在掙紮的小長恭,斛律光忍住心中的不忍,冷聲說道,“你知道你的仇人是誰麼!那我告訴你,你給老夫挺好了。”
他一字一頓道,“蘭、京,便是高府廚房裡的蘭京,被你父親囚在東魏的南梁的大将!”
“你想報仇?你連我都打不過,還想去報仇!以卵擊石,自不量力。”
說完,再也不看小長恭,轉身離開。
許久以後,小長恭坐起來,泥水,雨水,汗水,淚水模糊了他的面容,卻沒有模糊他的心。
以卵擊石?自不量力?那有如何!反正這裡已經沒有可以留戀的了,如此去陪伴他的父親也好!
小長恭踉跄的爬起來,朝斛律光離開的地方磕了三個頭,轉身離開了。他知道斛律将軍一定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看着他,他走之前便讓他安心吧。
看着他離去的背影,斛律光深深歎了一口氣,這下終于知道知難而進了吧!
隻是斛律光沒有想到那并不是拜别,而是告别,這一别,小長恭抱着必死的決心。
天大地大,他該到哪裡去找這個蘭京呢?
因為習武的原因,他每次都會自己到廚房找吃的,對于這個蘭京,小長恭是有點印象的—沉默寡言,他怎麼也沒有想到,他戰神般的父親,會死在這樣一個人的手裡!直到現在,他還以為這是一場夢!
但是小小年紀的高長恭,就已經有了非凡的指揮領導能力,他記得斛律将軍提到,他是南梁的大将,也記得不久前,斛律将軍說南梁局勢不穩,蘭京既然在東魏沒有牽挂,那他必然會回南梁。
既然他曾經是個将軍,必然知道聲東擊西,所有人都會認為,他此時會通過小路潛回南梁,卻偏偏有可能會走官路。
那他如何在這人來人往的官路上找到這個人呢?
小長恭暗暗忖道:“若當真是他刺殺,他真的可以毫發無傷麼?九成也不可能全身而退,那沿路的藥方一定會留下他的痕迹的。”
想到這裡,小長恭從邺城出發,一路沿着官道往南梁走去。
就是此時,另一個少年從馳騁的馬車上跳下,直到馬車到了府中,奴仆掀開車簾的那一刻,“啊”的一聲叫了出來,“五公子不見了,五公子不見了”
他們口中的五公子便是走在官道上,不知道身在何處的宇文憲。
五歲的小宇文憲嘴裡含着根草,自言自語道:“這會他們應該到府中了吧?他父親知道他不見了估計胡子都氣的上了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