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我隻想跟阿婆在一起……”李小寶這麼說着，眼淚也流得更厲害了，甚至開始放聲大哭了起來。
見人哭得這麼傷心，王玉芬抱着人安慰的同時也忍不住默默流下了眼淚。
這頓飯到最後還是放涼了，王玉芬的身體也如同這頓在深冬裡而易涼的飯菜一樣，終究是沒撐到天氣回暖的那一天，在一個下着小雨的深夜裡就悄無聲息地離開了人世。
葬禮是陳保國一家操持的，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一早就把該流得眼淚流幹了，直到王玉芬下葬的那一刻，李小寶也僅僅隻是紅了眼眶，并未落下一滴眼淚。
王玉芬這一走，李小寶也不再往山裡跑了，每日做的最多的就是坐在陳保國家的門檻上，盯着天空，也不說話隻是就那麼看着。
“李小寶，你在看什麼呢？”說話的是陳保國的孫女陳琳琳。
陳琳琳比李小寶大上一歲，從以前開始就是這村子裡少有的願意同李小寶一塊兒玩的同齡人。是充滿好奇心的年紀，看着李小寶到他家這一兩個多月的時間裡幾乎每天都會這麼望着天空，終是忍不住将自己的疑惑問了出來。
“要下雨了。”李小寶收回眼，看着陳琳琳回道。
陳琳琳聽了更覺得奇怪：“下雨怎麼了？現在是春天了，阿公說了，春天就是要下雨才好呢，下雨了種子才好發芽。”
李小寶搖了搖頭，隻道：“不是，是要下大雨了，很大的雨。”
陳琳琳皺了皺眉，還是有些不明白李小寶這話的意思，想不明白的事兒她也就不想了，隻是伸手拉了拉李小寶，說：“下就下吧，”又道，“現在又沒下雨，你陪我出去玩兒吧。去正良哥哥家，他在城裡上大學，這次放假回來給他弟弟帶了好多城裡的玩具和好吃的，而且他們家有電視看呢，是那種很大很大的彩電，還裝了那種大的鍋蓋天線，能搜到專門放動畫片兒的台，可比我們家這個隻有那幾個電視台的看着好看多了。”
李小寶卻說：“你去吧，如果我跟你一塊兒去的話，他們家裡人見到我會不高興的。”
陳琳琳愣了一下，她知道村裡不少人都不喜歡李小寶，還管他叫做喪門星，卻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她問過自己的媽媽，可媽媽也隻是告訴她不要多問，她是個聽話的，也的确不再多問，隻是覺得自己很喜歡李小寶，尤其對方現在還住進了他們家成了她的弟弟。
陳琳琳一直都很想有個弟弟妹妹陪她玩，不過現在比起弟弟妹妹好像是那些城裡來的玩具、零食以及彩色電視機更吸引她一些，所以被李小寶拒絕了，她也不再堅持，松開李小寶說了聲：“那好吧，我一個人去。”就跑出了門。
陳琳琳離開後，李小寶才發現有人站在門外，似乎已經站了有一段時間，想來也是将剛才他和陳琳琳說的話都聽了進去。
那男人此時也注意到了李小寶的目光，偷聽被發現了也不覺得尴尬，隻罵了一聲：“晦氣。”就扛着鋤頭離開了。
那聲罵并沒藏着掖着，李小寶聽得清楚得很，可他卻并沒有放在心上，直到那人完全消失在視線中才又擡起頭看向了天空。
…………………………
“小寶，琳琳姐姐是不是又跑周叔叔家去玩了？這晚飯馬上就要好了，你去幫我把琳琳姐姐叫回來吃飯可以嗎？”
眼見着到了中午飯時間陳琳琳都還沒回家，陳琳琳的母親王霞不禁對李小寶說了一聲。
“好，我馬上就去。”幫着王霞把菜擺上着的李小寶說着就放下了盤子。
陳家距周家也不過七八分鐘的路，沒一會李小寶就跑了到周家。
“琳琳姐姐，回家吃飯了。”見周家大門開着，但大堂裡卻不見人影，李小寶猶豫了一下還是沒直接走進屋，隻是站在外面叫道。
“小寶……”
李小寶聽見陳琳琳的聲音從樓上的房間傳來，可很快卻又像是被人捂住嘴一樣止住了聲音。
這讓李小寶不禁皺了皺眉，思索了一下還是走進了周家。
剛進廳堂，李小寶就看見左手邊的房間正坐着一個和他年齡差不多大的孩子，那是周家的幼子周正毅。
周正毅一開始還在專心緻志地看着電視，這會兒卻像是才聽見李小寶進門的聲音，回過頭看了一眼李小寶說道：“小喪門星，你進我們家幹嘛，是不是想偷東西？”
周正毅看向李小寶的目光和開口說的那話，可實在不像是歡迎他的到來的。
但因為擔心陳琳琳，李小寶卻是顧不上對方是否歡迎他這件事了，擡腳就往樓梯口的方向走。
“你站住，你不許上去。”周正毅見李小寶往樓上去了，這才站起身跑出了房間去阻止對方。
可周正毅的速度卻是不如李小寶快，等他追上李小寶的時候，對方已經站在了樓上唯一被關着門的房間外。
眼見着李小寶就要去擰門把手，周正毅立馬就竄到了門前，伸出手擋住了人，嘴裡說道：“這是我哥哥的房間，你不能進去。”
李小寶皺了皺眉，猶豫着要不要推開周正毅時，周正毅背後的門卻被人從裡面拉開了。
“你個小喪門星，誰讓你進我們家的？”
開門的是周家的長子周正良，他已然是個十八九歲的青年，大人口中對李小寶背後的議論和稱呼他聽得不少，也自然知道那是什麼意思，此刻望着李小寶眼裡滿是嫌惡，卻好像又并非是因為李小寶那些對于他一個已經考上了大學的人來說帶着些封建迷信的傳言，倒更像是被李小寶打斷了什麼好事一般的不滿引起的。
李小寶像是沒看到周正良的不滿似的，隻是看了一眼屋子裡面，一眼就看見了床上的陳琳琳，這讓他有些疑惑，陳琳琳說是到周家看電視，那電視是放在樓下的，對方又怎麼會到了周正良的房間來？
轉眼李小寶又看向周正良，卻見對方褲子的拉鍊開着，可還沒等他出聲提醒對方，就聽對方惡狠狠地對他說道：“看什麼看？”周正良說着就又轉身進了屋，對着屋子裡的陳琳琳開了口，“好了，琳琳，趕緊回家吃飯吧。”
李小寶看見周正良在說完話後就從床頭櫃上抓了什麼東西遞給陳琳琳并講道：“還是跟以前一樣，剛剛發生的事是你和哥哥的秘密，誰都不能說知道嗎？不然以後哥哥不跟你玩了，也不會再給你巧克力吃了。”
“嗯，我知道了，正良哥哥。”陳琳琳說着接過周正良手上的東西就走向了李小寶。
李小寶的耳朵靈敏，周正良對陳琳琳那話說的小聲，可他也還是聽到了，心裡覺得奇怪，更覺得對方和陳琳琳之間剛剛發生的事并不是什麼好事兒，想要問，卻又不知該怎麼開口。
很快，陳琳琳就捧着那被金色糖紙包裹住的巧克力走到了李小寶面前，并拉起他的手将巧克力放到了他手上。
“你吃吧，這個可比那些席上面的糖好吃多了。”陳琳琳說着又對周正良招呼了一聲，“正良哥哥，拜拜。”就拉着李小寶的另一隻手轉過了身。
李小寶将陳琳琳遞給自己的巧克力握在手中，被人拉着也不得不邁開了步子，卻還不忘回過頭看了一眼周正良，眼神裡帶着幾分打量。
周正良被李小寶那雙不同于常人的金色眼眸望着，一時臉上竟是顯出了幾分心虛，随即又像是不願意再被李小寶那雙好似能看破一切的眼睛盯着看了，将屋門外的周正毅叫進自己房間後，就擡手關上了門。
李小寶這才收回自己的目光，一路被陳琳琳拉着手離開了周家。
“轟隆……”
李小寶和陳琳琳剛回到家不久，外面就開始打起了響雷，沒多久那隻在夏日才能見到的暴雨就落了下來，那雨中似乎還夾雜着别的東西，打在屋檐上發出一陣陣“噼噼啪啪”的響。
“哇，小寶，你好厲害，你說要下雨，還真得就下雨了呀。”陳琳琳看着屋外的雨，想起白天李小寶說過的話，不禁捧着碗開了口。
“小寶，你說過會下雨嗎？”陳保國聽見自家孫女的話，不免将目光看向了李小寶。
還不等李小寶回答，陳琳琳就說道：“對啊，阿公，下午的時候小寶坐在門口一直看天，我就問他在看什麼，他說要下雨了，要下很大的雨。結果就真的下雨了，阿公你們說，小寶是不是很厲害？就跟電視上面那些很厲害的道士一樣。”
聽見這話，屋子裡的三個大人不禁互相對視了一眼，最後還是陳保國看着李小寶開了口：“小寶，你告訴阿公，你怎麼就知道今天會下雨呢？”
李小寶這段時間看着天，明明是晴朗的天空，可他卻總是能在恍惚間感覺到有雨點打在臉上。大抵從三歲以後開始隻要他想，也是這樣看一看天就能通過這種感覺預感到雨水的來臨，但這次那種雨水打在臉上的感覺要比以往都更強烈些，好像無不在告訴他将有一場暴雨的襲來，而且還是一場要下許久的暴雨。
可現在被陳保國這麼一問，年紀尚小的李小寶卻是不知道該組織什麼樣的語言去跟對方解釋，所以最終也隻是簡單地回應道：“就是感覺好像要下雨了，而且還是一場要下很久的雨。”
“是嗎，那要下多久啊？”陳保國聽到李小寶的話又問。
這個問題李小寶也并不知道，所以也隻是搖了搖頭，應道：“不知道。”
“那這雨是不是會下得很大啊？會不會影響到咱們村啊？”
“這個……”陳保國的問題似乎問得有些太大了，李小寶一時間倒是有些答不上來了。
看出了李小寶的為難，陳保國的兒子陳家平不免開了口：“哎呀，爸，行了，小寶就隻是小娃娃，你還真當他是神算子了啊，這不是清明節嗎？下雨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你知道什麼？”陳保國這麼說了一句，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卻又閉上了嘴，不再說話。
見此，陳家平有些疑惑，但見陳保國不說話，也沒多問，隻是夾了塊肉放到了李小寶碗裡，對着人說道：“好了，小寶，别聽你陳阿公的，趕緊吃飯吧，王嬢燒了菖蒲水，一會兒吃完了就用那個洗澡，清明節用菖蒲水洗了澡對身體好。”
李小寶點了點頭，就捧着碗繼續吃了起來。
可陳保國自從剛才的談話後好像就産生了什麼心事一般，最後飯也沒吃多少就放下碗筷進了房間。
等到一家子都洗完了澡，就剩陳保國的時候，陳家平去叫人洗澡卻沒得到回聲，也不免覺得有些奇怪，推開緊閉的門就見陳保國背着身子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
“爸他怎麼了？”此時王霞也走到了廳堂，見陳家平沒叫應人不禁問了一聲。
聽着陳保國微微發出了鼾聲，陳家平回道：“可能睡着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平時本來就睡得早。”，随後也不打算再叫陳保國，隻是拉上了門，轉過頭看着王霞問道，“那倆孩子睡了？”
“睡了，”王霞應道，頓了一下，又道，“對了，家平，咱們是不是還是得去鎮上再買張新床啊，那不是還有間空房間沒用嗎，收拾出來再買張床裝上給小寶用吧，你說老讓這倆孩子睡一個屋也不是個事兒啊，琳琳再怎麼說也是個女孩兒，出事兒了怎麼辦？”
“琳琳和小寶才幾歲啊，能出什麼事兒？你就是想太多了你。”陳家平說着見王霞還是一臉的擔心，又道，“行了，你要真擔心，明天李木匠回來了讓他給咱們做一張床不就好了，那不比買的好啊。”
“也好。”聽見這話王霞也放下了心，卻又忍不住問，“不過你說這李木匠無兒無女的，家裡的親戚也都在咱們村裡，說是出門去探親，這探的哪門子親啊他？”
陳家平回道：“嗐，什麼親啊，聽說就是他之前一塊兒學做道士時認識的一個師兄。管他那麼多做什麼，時間也不早了，咱們也回房間睡了吧？明天這個雨也不知道停不停，還得去翻翻黃角坡那塊老田呢。”
聽到陳家平的話，王霞也不再說什麼，點了點頭，就跟着陳家平往房間走。
不曾想這一覺剛睡到半夜，夫妻二人就被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