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該怎麼做?”阿玲走上前看着白澤詢問道。
白澤回:“把手伸出來就好。”
等到阿玲伸出手,白澤隻是用手指在對方手心上方輕輕劃過就引出了一道血,那道血順着白澤手指的方向又飄向了鎖鍊的位置,在空中停留了一會兒,最終落在了幾根鎖鍊交叉的中心點。
随着一陣“刺啦”聲響起,鍊條上的火焰也慢慢變得小了起來,十幾秒過後,那幾根鍊條的火焰才全部消失,隻微微冒着輕煙。
接着,又是一陣“噼裡啪啦”的聲音傳來,頃刻間,交織在一起的鍊條就斷裂開了。
随着鍊條的斷裂,阿玲的身體出現了輕輕地晃動,眼看着就要倒地,就被眼疾手快的虎星雲接了個正着。
虎星雲望着阿玲,關切地詢問道:“你沒事兒吧?”
隔了會兒,阿玲才輕輕搖了搖頭,回着:“沒事兒,就是頭有點暈。”
在阿玲回答完這話後,白澤指了指對方還殘留着傷口的地方,伸出手,問了一句:“可以把手給我嗎?”
阿玲有些疑惑,但還是擡起手遞給了白澤。
眼見着白澤微微握住了阿玲的手,張雲齊猛然想起了之前茶館對方給自己舔舐傷口的場景,難不成對方也要對阿玲用那樣的方法給人療傷?
一想到這個,張雲齊不知道為什麼,隻覺得心裡有些不爽,更是大步向前直接對着白澤伸出了手,原本想要阻止對方。
可張雲齊的手剛抓住白澤的手腕,就看見人擡起另一隻手,手指在距離阿玲手心幾毫米的地方輕輕抹過,那原本不算淺的傷口就緩緩愈合了。
而在這之後,不隻是白澤,虎星雲和阿玲的目光也都聚集在了張雲齊抓住白澤的那隻手上。
“啊……我,我這……”張雲齊此刻才算是感受到什麼才叫做尴尬到腳趾摳地了,想要解釋的話語卡在喉嚨裡,是半天也想不起來究竟該怎麼說,才能讓他此刻的行為看上去合理一些。
好在白澤在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張雲齊之後,就遞給了他一個話頭:“怎麼了,你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嗎?”說話的同時也松開了阿玲,卻并沒有拿開張雲齊的手。
這話一出,不管有沒有,張雲齊這會兒也必須得點頭了,腦子靈機一轉,開口道:“對,我就是突然想起來……”張雲齊說着頓了頓,意識到自己還握着白澤的手腕,不着痕迹地松開了人,轉過身指了指剛才鐵鍊斷裂的地方,才繼續說,“這前面現在是什麼都沒有了吧?可别一會走近再出現些要人命的東西。”
白澤看了看張雲齊手指的地方,搖了搖頭,回道:“沒了。”
“行,那就好。”說着張雲齊就走上前毫不猶豫地掀開了冰櫃的蓋子。
看着以一種十分别扭的姿勢蜷縮在冰櫃裡的那具結滿了冰霜的屍體,張雲齊算是明白了阿玲的周圍總是冒着一股寒氣的原因了。
又看着屍體頭上觸目驚心的傷口,張雲齊忍不住搖了搖頭,才回過頭望向了阿玲,說道:“阿玲,你過來看看吧。”
這個時候,阿玲似乎顯得有些猶豫了,看着不遠處被打開了蓋子的冰櫃,隔了許久才邁着有些沉重的步伐走了過去。
與自己的屍體對視讓阿玲心中生出了一股無法言說的怪異感,有什麼東西湧入喉頭,讓她忍不住發出了一陣幹嘔。
餘光看見虎星雲似乎因為自己的動作打算走過來,阿玲連忙出聲制止了對方:“别過來,我不想讓你看到我現在的這個樣子。”
虎星雲腳步一頓,嘴唇微張,原本想要說些什麼安慰的話語,又覺得此刻好像不管什麼話對于阿玲來說都不重要了,隻能尊重對方的想法,沒再走近。
張雲齊觀察着阿玲,見對方大緻穩定了一些情緒,才開口道:“你如果準備好了的話,就可以将手放到你身上的任何位置,這樣就可以讓你在最快的時間裡想起生前的所有事了。”
“好。”阿玲點着頭應道。
見此,張雲齊也退到了一邊,剛退到白璐身旁,就看見白璐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望着他,臉上還帶着莫名其妙的笑。
而白璐對上張雲齊的目光,臉上的笑容不僅沒有收斂,反而還靠近了對方,半捂着嘴在人耳邊輕聲說道:“诶,我說,老張,你剛剛之所以會抓住白澤大人,該不會是因為他握了阿玲的手,所以吃醋了吧?”
白璐本來還以為張雲齊會惱羞成怒的否定自己的話,卻沒想到對方居然不僅完全沒有否定,反而還大方承認道:“是,”又反問他,“不行嗎?”
原本還打算借機好好調侃一下張雲齊的白璐,這下也沒這個心思了,撇了撇嘴,小聲咕哝了一聲:“沒勁。”就偏過頭将目光轉向了另一邊的阿玲。
看得出來,阿玲是在做過一小段的心理建設後才緩緩伸出手去觸碰那個早早死去的自己的。
就像張雲齊說的,在觸碰到自己屍體的那一刻,那些被遺忘的記憶就像是一幅幅連環畫似的出現在了阿玲的腦海裡。
等到所有生前的記憶都恢複過後,阿玲才收回手,那雙早前黑漆漆一片的眼睛,在此刻變得就像活人一樣,有了光彩。
阿玲又看了一眼冰櫃裡的自己。
突然想起,自己曾經創作過一副作品,叫做《将死》。
這當然并不是指的象棋中的那個将死,而是将死之人,作品主要描繪的就是一個即将死去的人與平躺在棺材中的自己對視的畫面。
這聽上去或許像什麼恐怖片當中的場景,但阿玲的那副畫卻意外地受人喜愛,或許是因為畫面采用的都是暖色調,讓人一點都不覺得害怕,甚至因為主角所躺的棺材中鋪滿了玫瑰,周圍也充滿了鮮豔色彩的花束,整幅畫看上去甚至可以說是充滿了浪漫主義的,因為阿玲所幻想的死亡場景就是充滿了浪漫的。
如今,作為一個已經死去的人,或者鬼,阿玲才意識到,死亡,哪有什麼浪漫可言,有的全都是凄涼。
或許是因為阿玲的死不是因為其它的原因,而是因為愛人的親手所為。
沒錯,愛人。
找回了記憶,阿玲也想起來了,就像她一開始認為的那樣,張承的确是她的愛人,甚至哪怕在她死去的前一刻她都還深深地愛着對方。
阿玲和張承是在六年前相識的。
那個時候阿玲剛十八歲,因為突然對繪畫産生了興趣,她的父親沒過多久就把張承帶到了她的面前,讓她跟着對方學習繪畫。
簡單的交談過後,阿玲才知道張承是她父親資助的對象之一,就讀于國内數一數二的美術學院,剛上大二。
阿玲的父親資助過不少的貧困生,張承是唯一與她的父親關系密切的一個,究其原因,是因為她的父親向來愛畫,看到還隻是孩子的張承展現出來的繪畫天賦就做了要培養對方的打算。
後來長大成人的張承,不僅有着優秀的樣貌,為人也是溫和儒雅、彬彬有禮的,阿玲的父親也就對人更多了些喜歡。
甚至可能從把張承帶回家的那一刻想的就不隻是讓對方教阿玲繪畫,還想着讓對方成為自己的女婿。
阿玲的父親是一個商人,每天都忙着自己的生意,母親在她七歲的時候就因病去世了,因此對于阿玲來說,從小到大在她身邊除了保姆就是司機,再沒有别的親人。
阿玲當然知道父親是愛她的,可父親愛的表現從來就隻有物質和永遠都會因為一通與生意有關的電話而突然取消掉的承諾。
甚至在她生病的時候,她的父親也隻是關切的問候過她,在懂事的她嘴裡聽到自己并沒有什麼事兒後,轉過頭對着平時照顧她的保姆交代幾句,又遞給她一個不少孩子都渴望的新玩具後就丢下她重新回到了他的生意場。
或許就是因為從小缺乏親人的陪伴,阿玲長到了會偶爾幻想未來伴侶的年紀,就想着一定要找一個能時刻給予她陪伴和她需要的照顧的人。
而溫柔且富有耐心的張承就是那個人,在一次因為突然的高燒暈倒,被對方送到醫院并在人悉心照顧了她一整夜後,阿玲就無法自拔地愛上了人。
少女的心事是藏不住的,在意識到自己愛上張承過後,阿玲就向對方表白了。
但張承拒絕了她,可張承的拒絕不是因為不喜歡,而是在拒絕過後告訴等她到了二十歲如果再跟他表白的話,那他一定不會拒絕。
那句話就像是一個魔咒,讓阿玲對張承的愛不僅沒有因為初次表白的失敗而收斂,甚至随着時間的推移愈來愈烈。
二十歲生日那一天,張承給阿玲買來了一個蛋糕和一塊手表。
那塊手表對于阿玲來說并不算貴,但她知道那也是剛工作不久的張承近一個月的工資,所以對于這份禮物,她隻覺得比往常收到的她父親給她的那些昂貴不已的珠寶首飾都要高興。
滿心歡喜的阿玲做好了要跟張承第二次表白的準備,可另她沒想到的是,在那之前張承卻先她一步開口說出了表白的話,并詢問她是不是還願意喜歡他,并與他交往。
當下阿玲幾乎是毫不猶豫就點頭說了還願意,後來婚禮上那一句我願意也是沒有思考就脫口而出的。
婚後阿玲和張承一直都很恩愛,直到結婚第二年她懷上的孩子因為意外流産,并在醫生嘴裡得到她以後也很難再有懷孕機會的消息過後,好像就有什麼東西發生了變化。
以往張承每次下班回家都會為阿玲帶上一隻鮮豔的花,可這之後張承的花就不再有了,第一次對方的解釋是工作太忙忘記買了,第二次又說花店的花都不太新鮮。
久而久之阿玲也就不在意那些花了,因為她始終認為張承還是愛她的,他甚至會因為她新招的助理是個男的而生氣,并告訴她,他也可以做她的助理。
那時阿玲并沒有多想,隻是如張承的願将助理辭退了,并把原本助理做的那些為自己平時賣出的畫和辦畫展的收入記錄的活都交給了對方。
再後來阿玲無意中發現張承竟然沾上了賭博的愛好,她為此跟張承發生了認識以來的第一次争吵。
争吵過後,先道歉的是張承,可不管怎麼勸,張承都不肯放棄賭博這件事,隻說他玩得都不大,也不勤,他那算不上賭博,就是小賭怡情。
還說這是他除了畫畫以外找到的唯二愛好,并再三保證自己絕不會去賭大的,讓阿玲體諒一下他。
興許真的是被戀愛沖昏了頭腦,阿玲居然真的允許了張承這所謂的小賭怡情的愛好。
直到被催債的找上門,又瞞着她突然被查出惡性腫瘤還在住院的父親,替人還了上百萬的賭債後,阿玲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她死的那天隻不過是想跟張承好好聊聊這件事,可話說到最後就成了争執,她一時賭氣對着張承說出了如果他還要去賭就離婚的話。
阿玲天真的以為,那威脅的話語能讓張承做出改變。
張承的确變了,變得不再溫柔,也不再愛她,他收起了往日對她露出的笑容,成了一個滿臉狠相的魔鬼。
要說這一切沒有征兆嗎?
好像也不是,因為從阿玲跟張承第一次表白開始,到她與張承結婚,再到她打算替張承還那些賭債,就一直有一個人在勸她要慎重考慮。
這個人就是阿玲最好的朋友,嚴格意義上來說她也不算是人,而是貓,也是妖,一隻虎妖。
隻是初次見面在阿玲眼中對方的模樣就是一隻小貓。
阿玲記得那天是她十五歲的生日,原本答應了要陪她出去玩的父親又一次食言了,盡管對這種事已經習慣了,但阿玲還是覺得郁悶。
隻能選擇自己出門,原本想要散散心,可她運氣不好,剛出門沒多久天空就下起了暴雨,趕着回家的路上,阿玲就看見馬路上躺着一隻受了傷的橘色小貓。
見那隻小貓一動不動,阿玲還以為對方已經死了,就想着将對方撿起來帶回家埋到家裡的花園裡,這樣至少不會讓對方的屍體遭到過往車輛的碾壓。
不過阿玲剛伸出手,就看見那隻貓睜開了琥珀色的眼睛,瞪着她的同時還給了她一爪子。
被抓傷了,阿玲也沒有氣惱,反而還為小貓還活着而感到高興,耐心地跟那隻貓解釋自己不會傷害它,對方像是聽得懂人話一樣,最終收起了爪子,也不再瞪眼看着她。
阿玲這才抱起那隻貓去了附近的獸醫院,給對方處理好傷口就直接抱回了家。
盡管阿玲的父親不喜歡小動物,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愧疚,最終也沒有拒絕阿玲想要養那隻貓的提議。
就這樣,平日裡不太喜歡跟同齡人交朋友的阿玲把一隻貓當成了唯一的朋友。
高興和不高興的事兒阿玲都會告訴那隻貓,不會說話的貓是最好的傾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