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有愚公移山的精神,否則短期内要發展起來,還是得靠海路,可要走海路,就得造更大更結實,完全屬于縣廨公用的船,且能載人能載物。
可要造船,就得有錢。
任重道遠啊。
海邊有一場篝火歌會,百姓們手拉着手,放聲歌唱,烤魚和酒的香味被海風傳送至每個角落,海浪拍打,附和着歌聲,燈火蜿蜒如龍,如網。
舞龍的,舉遊燈的,說書的——雖比不上盛京城繁華,可卻更多了一絲樸實。
因着第二日要趕路,看完燈火盡興後,謝靈曜一行人便打道回府。
夜半,萬籁俱寂時,她剛剛出浴,隻穿了一件質地柔軟的絲綢寝衣,一陣敲門聲響起。
“進來。”
是那個漂亮小奴。
他跪在地上,目光微愣,漸漸的,眸光躲閃,活像是見了什麼不得了的畫面,眼睑處也染上了羞紅,連忙低頭。
“有何事?”
他“啊”了一聲,慌亂低下頭,像受驚的小鹿,“奴,奴——”
“奴請主人,賜名。”
語調缱绻,又怯懦,毛茸茸的腦袋一頭烏鴉黑發垂散在地,顯得肩頭格外瘦弱。
“你既是家奴,便随謝姓,謝祛,如何?”謝靈曜揉揉眉心,燭火下眉眼添了一絲憔悴,“祛疾,祛禍,祛邪,怯懦。”
謝祛。
謝祛。
謝祛。
他在心底反複咀嚼,似餓狼含在嘴裡,小心翼翼得來的肉,舍不得吞咽。
心底也似被打上烙印,随着這個名字,有了一絲奇異的歸屬感。
他想,名字是主人給的,我也是屬于主人的。
無論是名字,還是身心。
“奴謝祛拜謝主人。”
謝靈曜早明白這是個慕強的主,不趁着他年紀小,壓服他,以後就是狼群裡時刻觊觎着狼王位置,一有懈怠就會發起緻命攻擊的惡狼崽子。
雖好用,卻危險,調教之路,道阻且長啊。
謝祛會看臉色,剛得了好處,就如蛇上棍,黏膩地纏上來,一雙手揉捏起女子的肩膀。年紀小,力氣倒是大,且力度适中,穴位也找的準,功夫不錯。
“奴,有一事相求。”
見謝靈曜不言語,閉眸養神,他大着膽子揣測着,繼續說道,“奴明日想跟在主人身旁,一直伺候主人。”
海風拍打着窗棱,呼呼作響,肩膀上被揉開的酸脹,暢快地讓謝靈曜喟歎,輕飄飄問道,“你不想回白沙縣?”
未等謝祛想好如何作答,就聽見令他渾身汗毛盡豎,心髒險些跳出喉嚨的話。
“或者,是不想見到衛掌司的部曲?”
女子蓦然睜開眼,忽的鉗住肩膀上已然停止動作的雙手,将身後之人拉至面前,看他慘白的臉色。
“你便是那日逃跑的貢童,三個負責看守的人也因你,以死謝罪,所以你根本不敢和衛掌司的人馬打交道。”
“謝祛,我說的,對不對?”
“不,不是的——”謝祛牙齒打着顫,忍住掙紮的沖動,沖眼前的女子揚起細白的脖頸,濕漉漉的小鹿眼微垂,眼眸含淚。
謝靈曜手輕松劃過他的胸膛,腹部,落到腰間,隻需輕輕一扯腰帶,一切都明了了。
“嶺南窮僻,無物可貢,可調教出來的貢童卻是深受宮中喜愛,自小受刑,卻自有清奇體香,個個眉眼俊俏,從小縣廨養着,識文斷字,精通音律,性子乖巧順從。”
在腰帶将要被抽離的那一瞬,謝祛無聲哭得一塌糊塗,隻搖着頭,祈求地看着她。
謝靈曜終是松開他,“我既買了你,你就是我的家奴,你既不願去宮中,那便老實安分些,若是再有什麼念頭,莫怪我不留情面。”
“逃跑即是背叛,”謝靈曜輕擡腳尖,鞋尖擡起謝祛的下巴,眸光平和無波,“背叛者,死。”
女子雖不過是個小小縣丞,可謝祛自小也在嶺南州牧處,見過不少達官顯貴,沒有哪一個,能讓他打心底冷顫的。
可現今,女子隻是語氣平淡,眼眸清淺,甚至燭火搖曳越發顯得面目慈悲,卻讓他脊背寒涼,汗毛豎起。
他明白她的未盡之意。
不是背叛者死,而是一旦有背叛的那個念頭,就得死。
謝祛将臉放在女子腳背,弓腰叩首,“承蒙主人不棄,奴永不背叛主人,永遠隻做主人的家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