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風趴在爺爺床邊,背後再也感受不到那熟悉的視線,小身子松了口氣,她擡起頭,從散亂的發絲裡露出一雙黑津津的眼瞳,看着面前枯槁的老人。
嘴角扯起弧度,眼瞳黑如墨,仿佛要把人給吞噬,言語親昵,恍若乳燕呢喃,“爺爺啊爺爺,你怎麼,還不死呢?”
死了,她才是孤身一人啊。
死了,她才能永遠跟在謝大人身旁啊。
“如你所言,後幾日天氣不好,那就取消運貨,你們三人可在白沙暫歇一段時日。”
謝靈曜看着眼前的李二,外表粗犷,内裡細膩,倒是沒想到他還懂些天象。
“不。”
謝靈曜很是意外,搖頭笑道,“我走的路,無需人命來填,更何況,海上若起風浪,那些蟹黃醬,也無法保存。”
李二還是搖頭,眼神堅毅,嘴角緊抿,定定地看着謝靈曜,“加錢!”
“加錢,可以走這一趟!”
手裡剛入嘴,尚且燙口的茶,猝不及防差點被一口吞咽下去,謝靈曜趕緊從搖椅上起來,圍着他轉了一圈,把一米九的大漢給看的渾身不自在。
他紅着耳朵,渾身硬邦邦,“你,你作甚?”
“看不出來啊,這麼要錢不要命了?”
謝靈曜從不強人所難,既然他們願意跑一趟,自己也勸過,無法改變也就罷了。
“加多少?”
“六十,六十兩一趟,來回一百兩。”
風呼呼地吹開窗棱,無人的搖椅吱吱呀呀地晃動起來,謝靈曜半散的墨發在空中揚起,衣袂翻飛間,銀線繡的合歡恍若活過來,憑空舒展花葉。
李大咽了咽口水,咳了咳,想說些什麼打破這詭異的氣氛,卻被李二一個眼神給頂了回去。
他縮了縮腦袋,蹲在門口,背對着幾人。
李三一反常态地靠在門框上,一瞬不離地盯着謝靈曜,哪怕二人視線交彙,他也不再如往常那般驚羞躲避。
反而更加灼熱,連李大,李二這些日子都察覺到了,因此有意防着二人走得太近,看李三跟看眼珠子似的。
“理由。”
謝靈曜坐回搖椅,端起茶盞,白瓷上浮起如翡如玉的茶葉,哪怕她坐着,低他們一等,并不看他們。
淡淡的兩個字也毫無波瀾,可那一瞬間,身上迸發的氣場,無意間遞過來的眼眸,都叫他們三人心快速地跳動。
李二知道,無論什麼謊話,在她面前都有迹可循,會變成笑話,他頓了頓,索性全盤托出。
“刮風起浪的天氣,我們現在這艘船,出不了海。”
“這種天氣要出海,就得換一艘船。”
“所以你們要拿錢,自己去買一艘?”
莫非他們的積蓄并不夠,所以要那一百兩來填補?
“不。”李二眼神堅定又泛着亮光,“我們是打算去搶。”
李大仿佛憋不住氣,大聲反駁,“什麼憋不住氣,那本來就是我們的船!我們是去拿,拿回來!”
“事情從頭到來太過冗長,不過确實如李大所說,那本就是我們宗族的船,先前流入賊人手裡,我們本以為有生之年再也看不見,沒想到,這次居然在泓縣黑市上見到了。”
“瞧瞧那群人把咱們的宗船糟蹋成什麼樣了,居然敢如此賤賣!!”
瞧李大激動得臉都紅了,謝靈曜默了會,試探性問道,“賣價幾何?”
“六百!六百兩!”
“當時我們宗為了那艘船,花了近萬兩!!耗費了老族長一生的心血,被那群賊人糟蹋成這幅破樣子後,居然還賤賣了它!”
李大恨得咬牙切齒,胸口氣得起伏不定,臉色通紅,像壺燒開的水。
“所以你們打算花光自己積蓄買回來?”
“不,是搶,那本就是我們的船,為何我們要出錢,我們不僅要搶回船,還要一把火燒了黑市!”
見李二拳頭捏的咯吱響,謝靈曜站起身,鼓掌,歪了歪頭,“所以,你們漲價是為何?莫告訴我是因為天氣。”
這群人,比起命,更愛财。
李大摸摸後腦殼,低下頭,害羞一笑,“黑市要交入市費,一人三十兩。”
謝靈曜:“——”
合着是他們是想一文不掏呢。
泓縣啊,謝靈曜想到楊顯,笑的裂開嘴,去,必須去,不過——
“本官要和你們一起去,你們一切行動,得聽我的,如此我不僅可以給你們出入市費,這一趟來回的運費還另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