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言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身上蓋着被子,竟像個活人一樣睡着了。
他渾身酸痛,好像在現實中真真正正地和邢沉狠狠do了一場,一個晚上沒睡的那種。
夏言緩緩坐了起來,腦袋昏昏沉沉的,揉了揉自己酸澀的腰。
怎麼做鬼了還會被日。
雖然他也挺爽的。
他靠在床頭緩了一會,發現身下的床單和枕套都換過了,連被子也換了一條,整體的配色還是暖黃色。
夏言從卧室裡飄了出去。
“阿言,你醒了啊。”
邢沉系着圍裙,正在廚房裡忙碌地轉來轉去。
煎蛋的香氣和面包的奶香四散,夏言問:“現在幾點了,你今天不用上班嗎?”
邢沉随意道:“沒事的,公司一天沒有老闆,不會倒閉的。”
夏言:“……”
邢沉端着盤子出來:“我做了早飯,你可以吃嗎?”
夏言微微蹙眉:“不可以吧,我碰不到人間的食物。”
邢沉将做好的東西一一擺在桌上:“試試看麼,有手抓餅、三明治、飯團、小籠包,還有洗好的水果,你看有你想吃的嗎?”
邢沉以前是不會做飯的,他們大學一起合租的時候夏言教了他做些簡單的菜,好巧不巧,後來這個徒弟超過了師傅,現在邢沉做的飯菜比他做的好吃多了,會做的食物也比他多多了。
餐桌上,金黃的手抓餅、顔色齊全賣相好看的三明治還有圓滾滾的可愛飯團,每一個都讓人頗有食欲。
夏言浏覽了一圈:“怎麼做了這麼多,我們兩個人也吃不完吧?”
邢沉拿出一雙幹淨筷子:“怕你覺得單調,多做了幾樣。沒事,吃不完可以放冰箱,你試試看。”
夏言于是在邢沉期待的神色中伸出了手。
雖然作為鬼魂的他感覺不到饑餓,但是他很想吃點美味的食物,滿足一下自己的口欲。
很可惜的是,他碰不到筷子。
就像很多鬼怪題材的電影一樣,他的手在碰到筷子的那一瞬間就會消散,好似消失了一般。
邢沉眼底閃過一絲悲傷的情緒,但馬上轉瞬即逝,收起了筷子:“阿言,這筷子不好拿,我喂你吧。”
夏言搖頭拒絕:“沒用的,我吃不了,你放起來吧。”
邢沉眼眸垂了下來,不安地抿了一下嘴唇,快速随便地吃了幾口後就将桌上的食物放進了冰箱。
夏言看向桌上花瓶中鮮豔的洋甘菊:“你今天新買的嗎?”
“對。”邢沉點頭,笑道:“好看嗎?”
“好看。”夏言能聞到陣陣新鮮清新的花香:“你早上幾點起來的?”
邢沉回答:“六點啊。”
夏言:……年輕人的身體就是好啊。
邢沉看了一眼手機,視線又回到夏言身上:“你今天想做什麼?要不我們去釣魚吧?”
夏言低頭沉思。他不知道自己想去幹什麼,他生前許多的遺憾,在最後半年裡,邢沉都幫他完成了。現在他接觸不了人間的物品,沒法工作,沒法看書和種花,也沒有什麼其他事情想幹。
好像除了邢沉和他的工作,他和外界沒有任何深層次的聯系。
在夏言思考的時間裡,邢沉的手機忽然來了一個電話。
是他的助理沈沛打來,邢沉按下接通鍵,聽完後眉頭一皺:“你和副總不可以處理好嗎?什麼事都要我來幹?”
對面的人不知道叽裡咕噜說了什麼,惹得邢沉火冒三丈:“你不會和他們說我有事,讓他們換個時間來嗎?不知道不知道,公司一天沒有我這個老闆,就要倒閉了是吧?”
“好了,邢沉。”夏言拉了拉邢沉的衣袖:“他們也是打工人,不要對他們發脾氣。”
邢沉的神色馬上緩和下來,對對面道:“先再說吧,我一會給你回音。”
說完,他挂斷了電話。夏言柔聲問:“是什麼事情?”
“一個項目的合作商在簽合同的前一刻反悔了,說要見我再詳細商量一下才願意繼續合作。”
夏言:“那也不算什麼難事,你可以處理好的。”
邢沉鋒利的眉尾下壓,小聲嘟囔道:“對面明顯就是故意的,就是想見我。可是我現在不想去公司,他們拿着我發的薪水,幫我推掉個會議都不行,成天在公司就知道工作,連摸個魚裝個死都不會。”
夏言:……這是一個老闆該說的話嗎?
夏言柔聲細語地安撫邢沉的情緒:“他們年紀還小,當年進公司的時候都是跟着你進來的,自然對工作十分上心,大事上不會拿主意很正常,你快去公司處理吧。”
邢沉思索了幾分鐘,随後回了個電話過去:“你們先準備一下,我随後就來。”
他挂了電話後,看向夏言的眼神盡是不舍和依戀:“你和我一起去好嗎?”
夏言搖頭:“我就不去了吧,省得你緊張。”
“好吧。”邢沉有些無奈,伸手摸了摸夏言的頭發:“那你在家裡,我很快就回來。”
夏言點頭。
邢沉去衣帽間換了套衣服,又依依不舍地看了他好幾眼:“我馬上回來。”
夏言莞爾:“嗯,路上小心。”
邢沉于是三步一回頭地出門了。
邢沉走後,夏言開始欣賞那束新鮮的洋甘菊,翠綠的葉片和鮮豔的花瓣很是養顔,淡淡的清香讓人心曠神怡。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他無聊極了,在卧室和客廳裡飄來飄去。
這個房子是邢沉畢業後他們兩個一起買的,面積不大但地段很好。從餐廳到客廳,卧室到陽台,都是夏言自己設計的。整間房子透光很好,衣帽間和卧室很近,廚房寬敞明亮。陽台上的小花園夏意蔥茏,各式各樣的盆栽五彩缤紛,陽光通過飄窗如鎏金般湧入室内,落在夏言透明的軀體上。
他還記得當時拿自己畫的設計圖紙給邢沉看的時候,邢沉有多驚喜,那天他們連飯都沒顧得上吃,一天都在讨論新家會是什麼樣子。
也不知道那份設計圖紙還在不在,他記得是放在書房櫃子最上面的盒子裡,如果飄到最上方,能看見舊圖紙的一個角。
作為鬼魂最好的優勢就是他不太受地心引力的控制,可以随意飄去任何自己想去的高度。
夏言很快飄到了接近天花闆的位置,低頭尋找那張圖紙的蹤影。
可惜離得太遠了,他看不見。夏言往裡面挪了挪,還是看不清盒子裡面有什麼,他隻好彎下腰,再往裡面挪了挪。
砰!
一聲尖銳的響聲從邊上的書架傳來,一個巨大的紙盒重重倒地,裡面的東西盡數掉了出來。
夏言瞳孔猛地一縮。
是我碰掉的?
我能碰掉嗎?
他雙目怔怔,很快飄了下去,仔細一看,那個巨大的紙箱裡并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而是一些衣服、紙、筆等生活用品。
竟然全是他用過的東西,他之前用過的筆、記賬的本子、用過的圖紙,還有許多一整套的衣服,甚至連内褲都有。
所有的衣物都疊得相當整齊,圖紙也是平平整整被收納整理,連他之前找不到了的廢紙和書也在裡面。
這是邢沉整理的他的遺物?
夏言不禁好奇邢沉有些東西是怎麼找到,時間過去了那麼久,他自己也不知道放在哪裡了。連綿不斷的回憶慢慢襲來,突然間,他感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輕。
半透明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向上飄,夏言的視線似乎被人撕扯了一把,眼前的畫面劇烈動蕩起來,塌陷般地天旋地轉。
這種感覺和前兩次不同,但是都在告訴他,他要失去意識了。
也好,這樣安靜地消失,總比在邢沉面前消失來得強。
夏言盯着門口,整個人重心不穩地到處亂晃。
萬一邢沉回來,發了瘋似得找他怎麼辦?
邢沉找不到他,可能會和别人訴說,然後被當成神經病。即使這樣,他一直無法放棄尋找他的想法,最終搞得精疲力盡、郁悶而終。
夏言的餘光瞥見書桌上的筆,很想拿起來給邢沉寫張小紙條,讓他不要來找他。
他用盡僅剩下沒多少的意識控制住自己的右手,去撈桌子上的筆,那隻透明的、已無邊緣的手晃了不知道多少次,總算碰到了筆尖。
很可惜,和早上一樣,他的手在碰到筆的那一瞬間就消散了,慢慢的,夏言的視線也看不見了。
在消失前的最後一秒,夏言想得隻有一句話。
——不要來找我。